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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幕 第一場(2)


  霍茨波:我並不真的計較這些事情;我願意把三倍多的土地送給無論哪一個真正值得我敬愛的朋友;可是你聽著,要是真正斤斤較量起來的話,我是連一根頭髮的九分之一也不肯放鬆的。盟約已經寫下了嗎?我們就要出發了嗎?

  葛蘭道厄:今晚月色很好,你們可以乘夜上路。我就去催催書記,叫他把盟書趕緊辦好,同時把你們動身的消息通知你們的妻子;我怕我的女兒會發起瘋來,她是那樣鍾情於她的摩提默。(下。)

  摩提默:噯喲,潘西兄弟!你把我的岳父頂撞得太過分啦!

  霍茨波:我自己也作不了主。有時候他使我大大生氣,跟我講什麼鼴鼠螞蟻,那術士梅林和他的預言,還有什麼龍,什麼沒有鰭的魚,什麼剪去翅膀的鷹喙怪獸,什麼脫毛的烏鴉,什麼蜷伏的獅子,什麼咆哮的貓,以及諸如此類荒唐怪誕的胡說八道。我告訴你吧,昨晚他拉住我至少談了九個鐘頭,向我列舉一個個為他供奔走的魔鬼的名字。我只是嘴裡「哼」呀「哈」地答應他,可是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啊!他正像一匹疲乏的馬、一個長舌的妻子一般令人厭倦,比一間煙熏的屋子還要悶人。我寧願住在風磨裡吃些乾酪大蒜過活,也不願在無論哪一所貴人的別墅裡飽啖著美味的佳餚,聽他刺刺不休的談話。

  摩提默:真的,他是一位很可尊敬的紳士,學問淵博,擅長異術,獅子一般勇敢,對人卻又和藹可親;他的慷慨可以比得上印度的寶山。要不要我告訴你,兄弟?他非常看重你的高傲的性格,雖然你這樣跟他鬧彆扭,他還是竭力忍住了他的天生的火性,不向你發作出來;真的,他對你是特別容忍的。我告訴你吧,要是別人也是你這樣撩撥他,他早就大發雷霆,給他領略一些厲害了。可是讓我請求你,不要老用這種態度對待他。

  華斯特:真的,我的少爺,你太任性了;自從你到此以後,屢次在言語和舉動上觸犯他,已經到了使人家忍無可忍的地步。你必須設法改正這一種過失,雖然它有時可以表示勇氣和魄力——那是人生最高貴的品質——可是往往它會給人粗暴、無禮、躁急、傲慢、頑固的印象;一個貴人如果有了一點點這樣的缺點,就會失去人們的信心,在他其餘一切美好的德性上留下一個汙跡,遮掩了它們值得讚歎的特色。

  霍茨波:好,我領教了;願殷勤的禮貌幫助你們成功!我們的妻子來了,讓我們向她們告別吧。

  葛蘭道厄率摩提默夫人及潘西夫人重上。

  摩提默:這是一件最使我惱恨的事,我的妻子不會說英語,我也不會說威爾士話。

  葛蘭道厄:我的女兒在哭了;她捨不得和你分別;她也要做一個軍人,跟著你上戰場去。

  摩提默:好岳父,告訴她您不久就可以護送她跟我的姑母潘西夫人來和我們重聚的。(葛蘭道厄用威爾士語向摩提默夫人談話,後者亦以威爾士語作答。)

  葛蘭道厄:她簡直在這兒發瘋啦;好一個執拗使性的賤人,什麼勸告對她都不能發生效力。(摩提默夫人以威爾士語向摩提默談話。)

  摩提默:我懂得你的眼光;從這一雙氾濫的天體中傾注下來的美妙的威爾士的語言,我能夠完全懂得它的意思;倘不是為了怕人笑話,我也要用同樣的言語回答你。(摩提默夫人又發言)我懂得你的吻,你也懂得我的吻,那是一場感情的辯論。可是愛人,我一定要做一個發憤的學生,直到我學會你的語言;因為你的妙舌使威爾士語仿佛就像一位美貌的女王在夏日的園亭裡彈弄絲弦,用抑揚婉轉的音調,歌唱著辭藻雅麗的小曲一般美妙動聽。

  葛蘭道厄:不要這樣,如果你也是柔情脈脈,她准得發瘋了。(摩提默夫人又發言。)

  摩提默:啊!我全然不懂你說的話。

  葛蘭道厄:她叫你躺在軟綿綿的菌薦上,把你溫柔的頭靠著她的膝,她要唱一支你所喜愛的歌曲,讓睡眠爬上你的眼瞼,用舒適的倦怠迷醉你的血液,使你陶然於醒睡之間,充滿了朦朧的情調,正像當天馬還沒有從東方開始它的金色的行程以前那晨光熹微的時辰一樣。

  摩提默:我滿心願意坐下來聽她唱歌。我想我們的盟書到那時候多半已經抄寫好了。

  葛蘭道厄:你坐下吧;在幾千哩外雲遊的空中的樂師,立刻就會到這兒來為你奏樂;坐下來聽吧。

  霍茨波:來,凱蒂,你睡下的姿勢是最好看的;來,快些,快些,讓我好把我的頭靠在你的膝上。

  潘西夫人:去,你這呆鵝!(葛蘭道厄作威爾士語,樂聲起。)

  霍茨波:現在我才知道魔鬼是懂得威爾士話的;無怪他的脾氣這麼古怪。憑著聖母起誓,他是個很好的音樂家哩。

  潘西夫人:那麼你也應該精通音樂了,因為你的脾氣是最變化莫測的。靜靜地躺著,你這賊,聽那位夫人唱威爾士歌吧。

  霍茨波:我寧願聽我的母狗用愛爾蘭調子吠叫。

  潘西夫人:你要我敲破你的頭嗎?

  霍茨波:不。

  潘西夫人:那麼不要作聲。

  霍茨波:我也不願;那是一個女人的缺點。

  潘西夫人:好,上帝保佑你!

  霍茨波:保佑我到那威爾士女人的床上去。

  潘西夫人:什麼話?

  霍茨波:不要出聲!她唱了。(摩提默夫人唱威爾士歌)來,凱蒂,我也要聽你唱歌。

  潘西夫人:我不會,真的不騙你。

  霍茨波:你不會,「真的不騙你」!心肝!你從哪一個糖果商人的妻子學會了這些口頭禪?你不會用「真的不騙你」、「死人才說謊」、「上帝在我的頭上」、「天日為證」,你總是用這些軟綿綿的字句作為你所發的誓,好像你從來沒有走過一步遠路似的。凱蒂,你是一個堂堂的貴婦,就應該像一個貴婦的樣子,發幾個響響亮亮痛痛快快的誓;讓那些穿著天鵝絨襯衣的人們和在星期日出風頭的市民去說什麼「真的」不「真的」,以及這一類胡椒薑糖片似的辣不死人的言語吧。來,唱呀。

  潘西夫人:我偏不唱。

  霍茨波:其實你滿可以作裁縫師傅或是知更鳥的教師。要是盟書已經寫好,我在這兩小時內就要出發,隨你什麼時候進來吧。(下。)

  葛蘭道厄:來,來,摩提默伯爵;烈性的潘西火急著要去,你卻這樣慢騰騰地不想動身。我們的盟書這時候總該寫好了,我們只要簽印以後,就可以立刻上馬。

  摩提默:那再好沒有啦。(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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