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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幕 第三場(6)


  波力克希尼斯:(向牧人)老丈,慢慢再讓你知道吧。(向卡密羅)這不是太那個了嗎?現在應該去拆散他們了。他果然很老實,把一切都講出來了。(向弗羅利澤)你好,漂亮的牧人!你的心裡充滿了些什麼東西,連宴會也忘記了?真的,當我年輕的時候,我也像你一樣戀受著,常常送給我的她許多小東西。我會把貨郎的綢絹傾筐倒篋地送給她;可是你卻輕輕地讓他去了,不同他作成一點交易。要是你的姑娘誤會了,以為這是你不愛她或是器量小的緣故,那麼你假如不願失去她,可就難於自圓了。

  弗羅利澤:老先生,我知道她不像別人那樣看重這種不值錢的東西。她要我給她的禮物,是深深地鎖藏在我的心中的,我已經給了她了,可是還不曾正式遞交。(向潘狄塔)這位年尊的先生似乎也曾經戀愛過,當著他的面前,聽我訴說我的心靈吧!我握著你的手,這像鴿毛一樣柔軟而潔白、像非洲人的牙齒、像被北風簸揚過二次的雪花一樣白的手。

  波力克希尼斯:還有些什麼下文呢?這個年輕的鄉下女子似乎花了不少心血在洗那本來已經很美的手呢!恕我打擾;你說下去吧:讓我聽一聽你要宣佈些什麼話。

  弗羅利澤:好,就請您作個見證。

  波力克希尼斯:我這位夥伴也可以聽嗎?

  弗羅利澤:他也可以,再有別人也可以,一切的人,天地和萬物,都可以來為我作見證:即使我戴上了最尊嚴最高貴的皇冠,即使我是世上引人注目的最美貌的少年,即使我有超人的力量和知識,我也不願重視它們,假如我得不到她的愛情;它們都是她的臣僕,她可以賞擢它們使供奔走,或者貶斥它們淪於永劫。

  波力克希尼斯:說得很好聽。

  卡密羅:這可以表示真切的愛悅。

  牧人:可是,我的女兒,你不會對他也說些什麼嗎?

  潘狄塔:我不能說得像他那麼好;我也沒有比他更好一點的意思。用我自己的思想作為例子,我可以看出他的真誠來。

  牧人:握手吧;交易成功了。不相識的朋友們,你們可以作證:我把我的女兒給了他,她的嫁奩我要使它和他的財產相當。

  弗羅利澤:啊!那該是你女兒自身的德性了。要是有一個人死了,我所有的將為你們夢想所不及;那時再叫你吃驚吧。現在來,當著這兩位證人之前給我們訂婚。

  牧人:伸出你的手來;女兒,你也伸出手來。

  波力克希尼斯:且慢,漢子。你有父親嗎?

  弗羅利澤:有的;為什麼提起他呢?

  波力克希尼斯:他知道這件事嗎?

  弗羅利澤:他不知道,也不會知道。

  波力克希尼斯:我想一個父親是他兒子的婚宴上最不能缺少的尊客。我再請問你一聲,你的父親已經老悖得作不了主了嗎?他是不是一個老糊塗?他會說話嗎?他耳朵聽得見嗎?能不能認識人,談論自己的事情?他是不是躺在床上爬不起來,只會做些孩子氣的事?

  弗羅利澤:不,好先生,像他那個年紀的人,很少有他這樣壯健的呢。

  波力克希尼斯:憑著我的白鬍子起誓,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你太不孝了。兒子自己選中一個妻子,這是說得過去的;可是做父親的一心想望著子孫的好,在這種事情上也參加一點意見,總也是應該的吧。

  弗羅利澤:我承認您的話很對;可是,我的尊嚴的先生,為了別的一些不能告訴您的理由,我不曾讓我的父親知道這回事。

  波力克希尼斯:那你就該去告訴他才是。

  弗羅利澤:他不能知道。

  波力克希尼斯:他一定要知道。

  弗羅利澤:不,他一定不能知道。

  牧人:去告訴他吧,我的孩子;他要是知道了你選了怎樣一個妻子,決不會不中意的。

  弗羅利澤:不,不,他一定不能知道。來,給我們證婚吧。

  波力克希尼斯:給你們離婚吧,少爺;(除去假裝)我不敢叫你做兒子呢。你這沒出息的東西,我還能跟你認父子嗎?堂堂的儲君,卻愛上了牧羊的曲杖!你這老賊,我恨不得把你吊死;可是即使吊死了你,像你這樣年紀,也不過促短了你幾天的壽命。還有你,美貌的妖巫,你一定早已知道跟你發生關係的那人是個天潢貴胄的傻瓜——

  牧人:哎喲!

  波力克希尼斯:我要用荊棘抓破你的美貌,叫你的臉比你的身分還寒傖。講到你,癡心的孩子,我再不准你看見這丫頭的臉了;要是你敢歎一口氣,我就把你廢為庶人,擯出王族,以後永絕關係。聽好我的話;跟我回宮去。(向牧人)蠢東西,你雖然使我大大生氣,可是暫時恕過你這遭。(向潘狄塔)妖精,你只配嫁個放牛的!若不是為了顧及我王家的體面,像他這樣恬不知恥自貶身分的人和你倒也相配!要是你以後再開你的柴門接他進來,或者再敢去抱住他的身體,我一定要想出一種最慘酷的死刑來處決你這弱不禁風的嬌軀。(下。)

  潘狄塔:雖然一切都完了,我卻並不恐懼。不止一次我想要對他明白說:同一的太陽照著他的宮殿,也不曾避過了我們的草屋;日光是一視同仁的。殿下,請您去吧;我對您說過會有什麼結果的。請您留心著您自己的地位;我現在已經夢醒,就別再扮什麼女王了。讓我一路擠著羊奶,一路哀泣吧。

  卡密羅:哦,怎麼啦,老丈!在你沒有死之前,說句話呀。

  牧人:我不能說話,也不能思想,更不敢知道我所知道的事。唉,殿下!我活了八十三歲,但願安安靜靜地死去,在我的父親葬身的地方,跟他正直的骸骨長眠在一塊兒,可是您現在把我毀了!替我蓋上殮衣的,將要是個行刑的絞手;我的埋骨之處,沒有一個牧師會加上一鏟土。唉,該死的孽根!你知道他是王子,卻敢跟他談情。完了!完了!要是我能夠就在這點鐘內死去,那麼總算死得其時。(下。)

  弗羅利澤:你為什麼這樣看著我?我不過有點悲傷,卻並不恐懼;不過受了挫折,卻沒有變心;本來是怎樣,現在仍舊是怎樣。因為給拉住了而更要努力向前,不甘心委屈地給人拖了去。

  卡密羅:殿下,您知道您父親的脾氣。這時候他一定不聽人家的話;我想您也不會想去跟他說什麼;而且我怕他現在也未必高興見您的面:所以您還是等他的火性退了之後再去見他吧。

  弗羅利澤:我沒有這個意思。我想你是卡密羅吧?

  卡密羅:正是,殿下。

  潘狄塔:我不是常常對你說事情會弄到這樣的!我不是常常說等到這事一洩露,我就要丟臉了!

  弗羅利澤:你決不會丟臉,除非我背了信;那時就讓天把地球的兩邊碰了攏來,毀滅掉一切的生靈吧!抬起你的臉來。父親,把我廢斥了吧;我是我的愛情的後嗣。

  卡密羅:請聽勸告吧。

  弗羅利澤:我聽從著我的愛情的勸告呢。要是我的理性能服從指揮,那麼我是有理性的;否則我的感覺就會看中瘋鬧,向它表示歡迎。

  卡密羅:您這簡直是亂來了,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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