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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〇


  11-02

  沖田總司的病情突然惡化,是在元治元年六月五日,池田屋之戰的那個夜晚。

  當晚,在土方率領的別動隊到達現場之前,池田屋的土間(房屋底層未鋪設地板的土地的房間)、二樓、院子裡,新選組只有近藤、沖田、永倉、藤堂和近藤周平(板倉侯的私生子,當時被近藤收作義子,時年十七歲)五人闖入。這五人以寡敵眾,浴血奮戰。周平年紀尚輕,充不了戰力,沒過多久手裡的長槍就折了,只好退出屋外;藤堂傷了二、三個人之後,額頭上挨了一下,昏了過去。因此,在激戰之初,要說實際的戰力,二樓有近藤和永倉,樓下則只有沖田總司一個人而已。

  沖田常以平青眼(青眼指劍道中的中段姿勢,劍尖指向對方眼睛;平青眼的劍身更接近水平位置。)起式。這是種頗有難度的劍法,刀尖略為下垂,微向右傾。

  由此姿勢往下一按,接下敵人的刀,旋即以電光石火之速朝上揮刀、斬下。年輕人的劍技是如此出神入化,讓人覺得敵人幾乎是被吸引到他刀下來挨斬的。

  在開闊的土間可以斬擊,到了走廊則須用突刺,因為被低矮的廊頂所限,無法揮舞長劍。

  沖田的突刺技更是非常高難的劍術,即使在壬生道場,隊士中也沒人能接得下。

  從青眼開始,將刀「唰」地朝左側一晃,「咚」地踏上一步,雙臂望前一送,刀便應時前沖,直奔對方刺去。據說沖田的突刺分為三段。即使對方架開了第一擊,沖田的突刺招還沒用老。順勢一刀刺去、瞬息間收回、再度刺出。連串動作仿佛一氣呵成,神速無比。敵人一個個斃命在這神技之下。

  屋內的激鬥持續了兩個小時。

  沖田追著往裡逃竄的敵人,從簷下躍入幽暗的內庭。看不清楚腳邊的情形,一個不留神被屍體絆了一下,跌倒了。隨即站起身來。

  就在此刻,忽然有種先前從未經歷過的惡感襲來,雙膝力道盡失。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正從氣管的深處湧上來。他以刀拄地,支撐著身體,劇烈地咳嗽起來。

  (死――)

  總司想道。怎麼會這麼想呢。使這位劍客產生不祥的預感,究竟是因為身體狀況的異變,還是因為背後襲來的殺氣呢,不得而知。

  暗中,劍鋒挾著風聲砍來,從沖田的頰邊掠過,撥亂了他一綹頭髮。

  沖田跳起來,擺出下段的姿勢,把刀放低了來防守。只覺得眼前金星亂冒。

  對手是長州尊攘派領袖之一,吉田實麻呂,今夜會議的主持人。實麻呂的肩頭負傷不淺,半邊身子血淋淋地好象剛從水裡撈上來。他也許已經喪失了繼續生存下去的自信。

  預見到末日將至,實麻呂尋求著敵手,擺出了拼命的架式。這個男子被松陰推為門下第一人,並不僅僅因為他的學才。在某些方面,他是長州武士的典型代表。

  這會兒,實麻呂想來是一副惡鬼的模樣。

  對手是沖田。

  當時實麻呂二十四歲。他一躍而起,揮刀從上斬下。沖田無意識地舉刀格開,隨著手腕這一抬高,喉頭的血再度上湧。非常不幸,在這個當口,沖田發生了大咳血。

  呼吸被堵住了。

  唇邊,嘗到了血腥的氣味。年輕人用盡僅剩的一點氣力,揮出了所謂的「無想之劍」。總司的刀自上而下,砍在實麻呂的右肩上。

  實麻呂被一擊斃命。同時,沖田大口地吐著血,也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此後數日,沖田都在隊裡臥床休息。咳血的事誰也沒有告訴,只是說「那血是濺到身上的」。

  為了給隊士療傷,激戰的次日一早,隊裡就請了會津藩的幾位外科醫生來看診。總司身上並沒有外傷。醫生們有點兒起疑。

  「這位的事應屬內科吧。」

  醫生們把了把脈,私下嘀咕著說。於是,沒作什麼其他處理,只是叫沖田服瞭解熱劑。看完了病,醫生們就回藩裡去了。他們一定不曾料到,沖田的病是勞咳。

  翌日,會津藩的公人外島機兵衛前來探望傷者。臨走時招呼近藤:

  「近藤桑,有點事……」

  二人走進別室,外島悄聲道:

  「沖田君該不會得了勞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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