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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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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沖田總司之戀 11-01 (總司的咳嗽,不大對勁。) 土方開始注意這件事,是在「文久」改元「元治」這年的三月。 這一年,山洞裡遲開的櫻花都已謝了,沒料想大清早又出現霜降,京畿的氣候一直不太正常。 土方試著和近藤談及此事。 「你說說看,他是怎麼個咳法的?」 「這麼說吧。捉一隻蝴蝶,這樣合起手來把它包在掌心裡,它就會『啪噠啪噠』地撲翅膀。總司的咳嗽就是這樣的。」 「蝴蝶?」 「不,我只是打個比方。」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這種表達方式對近藤的思維而言並不合適。近藤想像力匱乏,正因為如此,他常對自己或他人的未來持樂觀的態度。而副長土方作為出身田舍的劍士,想像力卻豐富得過了頭。除了能吟上幾首不怎麼地的俳句,他也能從隻字片語之間覺察別人心情的動向。然而也正是拜其所賜,與近藤相比,土方總是從陰暗面預想事物的未來。這一次果然也不例外。 「不好說,近藤桑,那傢伙搞不好是得了勞咳(肺結核)啊。」 「胡說。要說咳嗽,我也有啊。」 「那種咳嗽和你的不一樣。」 「你想得太多了。那傢伙的咳嗽是老毛病,打小兒就有了。」 近藤未予理會。那個活潑開朗的沖田總司會得勞咳,根本無法想像。他只是說: 「行了,不管怎麼說,有好醫生的話,叫他去看一看好了。」 近藤也好土方也好,都將沖田視作親弟弟一般。現實生活中,他們二人都排行居末,從未有過真正的弟弟,因此對沖田的這份手足之情更是親切逼真。 這一年,沖田總司二十一歲。近藤勇三十一歲,土方歲三三十歲。再把井上源三郎算進來,他們四人同為天然理心流宗家近藤周助(周齋)門下的師兄弟。其中,近藤勇嘉永二年的時候做了周助的養子,時年十六歲;儘管如此,近藤勇並不能算是其他三人的師傅,說到底大家都還是周齋的弟子。這四人有著類似哥兒們交情般強烈的朋黨意識,他們之間的這種「友情」在同時代的其他武士之中是打著燈籠也找不到的。在此多說一句,在那個時代,根本連「友情」這個詞匯都還沒有,「友情」是明治維新之後才傳入的道德概念。那時只有強調縱向關係的「忠孝」二字,是男子絕對的道德標準。不過,「友情」在現實中還是存在的。尤其在上州、武州的年輕夥伴之間,這種感情色彩是非常濃厚的;只是從不被稱作「友情」「友愛」什麼的。 相對的,他們將這種交情稱為:結拜兄弟。 師出同門的這四人就是如此,互以義兄義弟相待。 若論年齡,沖田應是末弟,但他九歲入門,比起年少時學了雜流劍法、二十出頭才正式入門的土方來年資更長,故而被尊為先輩。 且說沖田總司的出身。結盟之時,為了抬高沖田的身價,近藤稱沖田是奧州白河浪人出身,這說法虛實各半。沖田本人並不曾擁有白河藩的士藉,曾經有過士藉的是他的父親。沖田出生時,他父親身為浪人,住在日野宿的名主(擔任地區行政代表的士紳)佐藤彥五郎家附近。土方歲三的姐姐就是嫁到這位佐藤家裡去的。 機緣湊巧,佐藤這家人也是數代前從奧州移居到武州日野來的,因此對同是奧州出身的沖田一家照顧有加。沖田的父親似乎還經佐藤家推薦,做了一陣修行師傅。可是,沖田尚幼時,父親就去世了。 在此之前,沖田的母親也已亡故。可以推知,他們二人都死于勞咳。 總司由姐姐阿光撫養長大,九歲時正式入了近藤周助門下作弟子。 阿光嫁給沖田林太郎為妻。據說她是日野宿廣受好評的美人。總司剛懂事,阿光就和丈夫一起回到娘家,擔起了扶老攜幼的責任。阿光夫婦倆為人穩重,在近鄉的百姓中頗得好評,被親切地稱為「浪人先生之家」。沖田家沿襲了白河藩士的遺風,不曾沾染日野一帶亂七八糟的風氣,也許這一點更令人心生敬愛吧。 阿光的夫婿林太郎來自擔任八王子千人同心(幕臣中的一個小職位)之役的井上松五郎家,那也是新選組的同伴井上源三郎的本家。由此可見,這幾人之間的關係實在是紛繁密切。 總之,作為新選組核心的近藤、土方、沖田、井上四人不但都來自日野周邊地區,更在某種形式上結成了或遠或近的親戚關係。因此,按照武州的風俗成為「結拜兄弟」也是自然而然的事。 沖田與同志們一起從江戶出發時,姐姐阿光親自來到道場。 「總司就託付給二位了。」 阿光將纖細的手指合在一起,誠懇地向近藤和土方求告。作為總司的姐姐,看到面容仍未脫盡童稚之氣的總司要獨自一人背井離鄉上京去,實在是擔心得不得了。當著近藤、土方的面,阿光鄭重其事地拉起總司的手,諄諄叮囑: ――總司啊,要以少師傅(近藤勇拜近藤周助為義父後,以試衛館年輕師傅的身份出外授劍,故有此稱。)為父,土方桑為兄,你要為他們二位效力啊。 「不要這樣說啦。」 總司難為情地搔著頭皮。近藤、土方二人則肅然答道: 「我們一定待他比親弟弟更親,好好地照顧他。」 假如以他們的老師近藤周助的眼光來看,這樣的光景有些奇怪吧。不用說總司要受他們照顧,以竹刀術來說,近藤、土方都還及不上這個年方二十的年輕人。 總司生來就具有萬里挑一的天賦異稟。如果沖田總司有意,他完全可以自樹流派,在江戶開個道場,招收門徒。 然而,這個年輕人作為奧州浪人的遺子來到世間後,似乎完全忘記了所謂欲求是什麼。 有件事頗為有趣。土方歲三的長兄為次郎雙目失明,是以將家業讓給了弟弟喜六,自己則以石翠為號,早早過起隱居的生活。他常常靠不斷問路走去探訪早年混熟的義太夫,與她唱和俳句,被人稱作「流連女郎屋的盲大少」並以此為樂,他就是這樣一個置身世外的閒散人。這位石翠對沖田打從少年時就非常喜愛,常常念叨說: 「總司那孩子,我一聽見他的聲音,就覺得悲從中來。」 ――悲從中來。話雖這麼說,總司的聲音並不陰沉。那麼這是從何說起呢,乍看不搭調,卻頗值得玩味。那嗓音,可說是明朗得過了頭,究其本性,竟不帶半點邪惡的氣息。那是過於無所欲求的天性。也許石翠感受到總司這樣的性格,出於盲人特有的敏感傷情,才會作如此表述。 ――這樣朝氣可愛的沖田,到了京都才不過一年的時間,就咳得叫人放不下心。 土方當然有所察覺。 ――總司,你怎麼這麼糊塗?為什麼不去看醫生? 「我不是勞咳啦。土方桑,不要說那麼晦氣的話。」 土方勸了多少次也好,沖田只是笑嘻嘻地,並不去看病。近藤也說了他兩三次,他也只是敷衍搪塞道: 「――啊啊,這就去這就去。」 過了一陣,近藤和土方就淡忘了此事。這並非二人薄情的緣故。畢竟對於這二位百擊不倒的人而言,神經還沒那麼細緻,不至於為別人的病苦口婆心反復念叨到那般程度。倘若此時有阿光在側,想必她即便是哭著求著也一定會把總司拽去就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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