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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就是這樣一座城池,在今年盛夏的清洲會議上,秀吉卻把它送給了柴田勝家。不,實際上是送給勝家的養子柴田勝豐。

  是年秋天,伊賀太守柴田勝豐進駐長浜,成了新城主。長浜百姓大失所望,每每思念秀吉。

  由此看來,秀吉在長浜時的政治,在老百姓的心目中並非苛政。

  「羽柴大人在長浜一帶的影響太深了。」

  剛到長浜,勝豐頗感棘手。然而,秀吉是個熱心腸,說:

  「勝豐初來恐有難處,我來做做百姓的工作吧。」

  遂遣使赴長浜轉告當地官僚巨賈:

  「新領主性情豪爽,且與秀吉情同手足,各位均應視新領主為秀吉,勤於政事,不可怠慢!」

  此話絕非單純地出自友情,而是為日後收復長浜打下了基礎。總之,秀吉一句話穩住了官僚巨賈,長浜城平靜下來,勝豐對家將們說:

  「秀吉待人親切,世所罕見!」

  實際上,勝豐性格乖僻而內向,所以對秀吉的做法愈加感激不盡。

  從此,勝豐精心治理北近江的新領地。突然得封諸侯,身邊必須有一幫家將,近江當地的大批武士都歸到勝豐門下。因此,勝豐的首要任務不是單純依靠越前人組成一個家臣機構,而是需要融洽和近江人的關係。勝豐身邊新增加的近江武士有德永硯、本下半左衛門、大鐘藤八、山路將監等,都算得上勝豐的重臣。羽柴秀吉把眼睛盯在了這些人身上。

  「紀之介,你是近江人,認識他們吧?」

  豈止認識,紀之介家曾是近江京極家的家臣,以上幾家也在京極家為官,本是同根,而且紀之介和木下半兵衛是親戚。

  「如此甚好。你去玩些時,逗留在長浜。」

  秀吉命令道,甚至為他考慮好了滯留在長浜的理由。紀之介有老母在堂,如今移住在播州姬路城下。在長浜居住時,老母最愛吃琵琶湖的鯽魚,特別是一尺二寸的鯽魚更是盤中珍饈。而今為孝敬老母,特來捕撈幾尾帶回。

  紀之介受命而去。

  北陸開始降雪了。

  秀吉當即引兩萬大軍進入近江,屯兵于織田家委託自己代管的安土城。因光秀叛亂,天守閣和殿堂早已化為灰燼,安土城不過是一座用原木圍定的城寨。

  秀吉進駐安土的公開理由是履行清洲協議,把幼主三法師由岐阜城接入安土,而實際上則是威脅近江的長浜城主柴田勝豐。秀吉深深地懂得,外交不能全靠甜言蜜語,更重要的是武力威懾。

  「怎麼回事?」

  長浜的勝豐大驚。然而,秀吉卻不露聲色,善言應酬,就大軍集結于近江一事,數次派使臣解釋,而後離去。每次使臣進入長浜,都帶去大批禮物,從而有效地瓦解了勝豐的警惕心理。

  「秀吉不會加害於我的!」

  對於萌生在心頭的恐怖,勝豐不止一次地自我安慰說。但是此時的勝豐已經陷入戰略上的絕境。雖說是北陸最前線的城主,可是遠離越前北之莊等北國領地。雙方一旦交戰,北陸兵馬需要三天才能到達。遇上冬天,外援被切斷,一直到冰消雪化的春天,長浜都是座孤城,而且還突出在羽柴勢力的近江境內。冬季交兵,只能坐以待斃。況且,長浜城是秀吉設計、修築、居住過的地方,勝豐的弱點統統被攥在秀吉手裡。因此,勝豐時常告誡身邊的家臣:千萬不可得罪秀吉,萬一惹惱了他,後果不堪設想!

  卻說大谷紀之介來到長浜,住在親戚木下半兵衛府裡,頻繁出入於德永硯、大鐘藤八等朋友家中。而且木下、德永、大鐘等近江出身的家臣時常聚會,和紀之介促膝交談。

  紀之介的行動引起柴田家派在勝豐身邊的北陸家將的懷疑,於是開始秘密偵探。結果使他們大吃一驚,想不到連勝豐也邀請了紀之介。

  一年前,勝豐患病,咳嗽不止。夏季進入長浜,身體愈見虛弱,經常臥病不起。

  紀之介以非正式探病的名義進入內城,來到勝豐病室。在病榻前,紀之介談起秀吉的日常起居,市井趣聞等,良久方退出。消息透漏出去,北陸派的家將大驚失色,火速密報於勝家。

  「大事不好,公子與秀吉的侍從密談于病室,很可能謀反!」

  「哪能呢?」

  起初,勝家並不理會,但是同樣的消息不斷傳來,不由勝家不生疑心。「勝豐倒戈,也許是實!」他本人也不得不承認,最近幾年,他們養父子之間的關係很不融洽。

  「喚一名家臣,來越前講明此事!」

  勝家吩咐下去,但是,並不象傳言那樣把事情看得太重。勝家固然好猜疑,但是自幼剛愎自用,從不把勝豐這樣的小沙彌放在眼裡,以為黃口孺子,能成何事!

  柴田勝家視勝豐如頑童,無意深究,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認為自己的家產將由勝豐繼承,自己對他有如此大恩,他怎會背叛自己呢?

  不過,勝家始終沒有說過「我相信勝豐。不論什麼謠言,都動搖不了我對義子的信任。」假如說上這麼一句,消息傳到勝豐耳朵裡,也許事態會朝著另一方面轉化。

  「一定要問個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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