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遼太郎 > 新史太閣記 | 上頁 下頁
三〇


  半兵衛神色自若,淡淡地問道。

  「足下好眼力!」矬子亦坦然地回答說。

  「先生虎膽!不過,足下以為還可以生還嗎?」

  半兵衛眯起眼睛說。矬子作出一副吃驚的面孔,說道:

  「在下不曾想過生死之事,惟一心想拜會城主,才隻身來到西美濃腹地,這全怪我疏忽!」

  「疏忽?」

  半兵衛被矬子純真的回答逗笑了。笑聲一過,不禁想道:面前的矬子說不定是騙人的老手。

  「先生來菩提山何事?」

  「哪裡,此來並無要事。只因城主乃海內智囊,兵書戰策無所不精,山人不勝仰慕,今日特來拜會。

  矬子尋找著字眼,誇張地笑著說。

  「小可絕無此才!」

  半兵衛的話音剛落,矬子使勁兒擺擺手。

  「不不,城主在美濃鮮為人知,但卻譽滿尾張,特別是信長公,時常提起城主的才華。」

  「先生撒謊,信長公斷無此德。」

  半兵衛厭惡信長。信長引線狡詐,為一己私立,不論多麼殘忍的事情都能幹得出來,更何況他又是屢犯疆土的敵將,半兵衛對信長沒有好感。

  「不過,小可有一事求教。」

  半兵衛說。因美濃人只求為自己建立功名,故沒有一個肯捨死忘生,奮不顧身地為主人潛入敵人腹地的。然而,織田家卻不乏其人,眼前就坐著一個。肯定是信長創造了這種獨特的別國所不具備的家風。如果信長殘酷無情,是無法使家臣冒死跑到菩提山上來的。半兵衛思索再三,不得其解,遂詢問矬子。

  「足下問得好,家臣每完成一件事,信長公都為大家高興。大王知人善任,求賢若渴,不信讒言,而重實幹,在下藤吉郎就是一個絕好的

  例子。足下清楚,藤吉郎出生于庶民,尚能得到如此厚愛。僅此事,就可知道織田家的家風了。

  矬子笑盈盈地說。半兵衛冷靜地如一泓湖水,耐心地聽矬子饒舌,至於對方來意,半兵衛從見到矬子的那一刻起,便清楚了。藤吉郎的目的在於慫恿自己倒向織田,只要自己倒戈,以岳父安藤氏為首的西美濃三大勢力就會歸順于尾張。令人嘆服的是,矬子誘降的手段是何等高明啊!他不單靠搖唇鼓舌,而是以誠相待,如果可能的話,他會把自己的心捧到半兵衛面前。

  「連在下都為主人重用!」

  矬子再三重複說。言外之意,象半兵衛這樣的人材,如果能夠投奔織田侯,必將受到厚待。

  「恕我直言」

  半兵衛必須表明自己的態度了。

  「小可討厭信長公。足下稱信長公愛惜人材,其實不過驅使他人為自己效力而已!」

  「此言差矣!這不象您這樣的人說的話,所謂愛惜人材,不就是大膽使用人材嗎?」

  「誠然。」

  半兵衛為之一震。的確言之有理!為將者不求主人寵妃般的愛憐,亦不屑如嬖臣陪座于席間,只希望自己的才華何赤誠得到承認。半兵衛也感到為主人理解而廝殺于戰場才是莫大的快事!

  「美濃則不然!」

  半兵衛羡慕尾張,但他不願效力於信長那種性情古怪,讓人捉摸不透的人。

  「多有打攪,在下告辭了。不日戰場上再會。」

  矬子留下一個明快的笑臉,起身辭去。

  儘管,勸降遭到半兵衛的嚴辭拒絕,但是,矬子的一席話卻緊緊地抓住了半兵衛的心。

  美濃的第三代主人龍興昏庸,除酒色外,無所用心。

  永祿六年四月,即矬子第一次尋訪半兵衛的時候,信長把居城移到了清洲以北十公里處的小牧城,以此作為出兵美濃的立足點。這一事態,足以令美濃人警覺,但龍興聽到稟報,竟毫無反應。

  這個龍興還屢次嘲弄半兵衛。每次半兵衛進城,龍興都邀其赴宴,席間百般挖苦,以助酒興。龍興的親信自然看不起半兵衛。

  龍興的重臣多半是東美濃貴族,在感情上與西美濃人有隙。雙方的對立來自美濃的風土和傳統。半兵衛本人也看不慣東美濃愚頑守舊的陋習。

  永祿七年春節,依照慣例,美濃國的大小武士齊集稻葉山城,向龍興道賀,西美濃三望族的領袖伊賀太守安藤氏也攜婿半兵衛來到城中,恭賀已畢,龍興設宴款待國內的主要將領,酒酣,安藤氏朗聲直諫道:

  「大王行事,臣以為不妥!而令織田信長盤踞小牧山,虎視眈眈,時刻不忘吞併美濃,而大王日夜沉湎于酒色,全不以社稷為重,久而久

  之,豈不要亡國滅種?」

  龍興大怒,擲杯於地,把摺扇一丟,忽地站起身,欲殺安藤,好歹被左右勸下,龍興仍怒氣不息,以辱主犯上為由,令伊賀太守閉門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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