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遼太郎 > 新史太閣記 | 上頁 下頁


  竹阿彌也不欣賞小矬子。這人和廝殺於疆場的彌右衛門不同,曾經是迎來送往,專門靠揣度別人心事謀食的茶館老闆,不是那種爽快人。

  不久,竹阿彌又添一男一女。大的男孩兒取名小竹,意為住根竹阿彌之子,作為母親的處境十分艱難,竹阿彌當然不喜歡妻子,前夫的遺子。小矬子成了多餘的人。

  作為竹阿彌來說,把浸透著自己汗水的土地留給親生兒子是理所當然的。小矬子的母親只好把小矬子送進了寺院。他的伙食由家裡供給,然而繼承權卻被取消了。

  從此,少年被投進空門,而今蜷縮在庫房裡,只有依靠幻想才能從現實的苦澀中解脫出來。

  翌日,清晨,小矬子被鬆綁後,拔腿跑出山門,一直朝村裡跑去,為的是投奔商人。

  去經商!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選擇!小矬子跑進一戶施主家,焦急地問:「商人呢?」。

  瞧那架勢,仿佛是來尋找別人偷偷埋在地下的元寶,可是命運讓他撲了個空。

  「走了?」

  小矬子一下子泄了氣。但他沒有絕望,決定回到家裡,再慢慢想辦法做生意。

  小矬子踏上村外的小路,有一件事他犯了難,如果繼父竹阿彌知道自己是被趕出光明寺的,一定會氣破肚皮的。

  -小崽子,你為什麼逃回來?

  一頓劈柴棍棒,還不把自己的腦殼敲碎!繼父的毒打最是可怕,他畢竟還是個孩子。

  對,有主意了!小矬子心生一計。他爬上寺院的石階,若無其事地朝山門撒尿。事情雖小,但這是計劃中的一部分,是向寺廟宣戰的第一支哨箭。

  眾僧人,侍童和僕人怒不可遏地撲向矬子。小矬子閃身逃進廟裡,闖進大殿,躲在如來佛身後,可著嗓門兒喊:

  「還沒尿完呢!我把剩下的那半兒尿在這裡,佛主也饒不了你們!」

  眾人駭然。無奈,執事僧只好出來勸解,暫且饒過了小矬子。

  第二天,不知道矬子從哪兒弄來一把生銹的菜刀,蹲在廚房一側的樹籬笆下面謔謔地磨起來。一個廟裡的僧僕由此路過,驚奇地問:

  「你磨刀作什麼?」

  「趁禿驢睡下,割他的腦袋!」

  小矬子若無其事地說。他的話挺嚇人,可他眼裡卻閃著笑意。僧僕對他產生了好感,恨不起來。

  「究竟割誰的腦袋?」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小矬子只顧磨刀。

  「到時候就晚嘍,先給我透個信好嗎?」

  僧僕討好地說。小矬子背後是一道扇骨木籬笆。早春時節,其他樹都頂著一頭新綠,惟獨扇骨木吐出的嫩葉赤紅似血,瘮人可怖。

  「那怎麼行,講出來他不就逃了嗎?」

  「該不是我吧?」

  「問你自己,平時欺負過我沒有?如果沒有,就放心睡你的覺去!」

  這樣一來,滿寺騷然。執事稟過住持,決定把小矬子趕出山門。

  執事法號定漢,來自京中東山的歡喜天寺,講一口柔和的京都話。此刻,定漢的語氣越發和藹,對小矬子講明瞭寺裡的決定。

  「寺裡就是這個意思。」

  定漢講罷,小矬子陷入了沉思。

  如果被趕回去,回家必然遭到竹阿彌的毒打。

  這是小矬子最怕的。得讓寺裡鄭重其事地把自己送回家。光明寺迫不及待地想讓自己離開,不愁執事不答應。

  「長老,我不能就這麼回去!」

  小矬子威嚇說。定漢慌了神,急忙問:

  「為什麼?」

  「嗨,家裡有個竹阿彌!」

  「彌陀佛!」

  定漢噗嗤笑了。他也熟悉小矬子家裡的情況。

  「竹阿彌陀佛就那麼可怕嗎?」

  「單純的竹阿彌陀佛不可怕,只是頂著繼父的名分,就難亦了。」

  「你要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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