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遼太郎 > 鐮倉戰神源義經 | 上頁 下頁 |
八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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義仲對她說要死在瀨多,作為他一生的結束。他從盔甲裡拿出一個小指大小的念持佛,放在女子小小的手掌上,要她緊握著。 「這是甚麼?」 「是我的靈魂。」義仲說。 事實上,那應該是比靈魂還重要的東西。身為源氏一派之長的義仲,將源氏的氏神八幡大菩薩的神像放在盔甲的八幡座,作為自己的武運守護神。他將這神像當成遺物留給她,代表著將血統的榮耀留給她之意。 「是神降罰嗎?」 好可怕!女子表示,把神像送給外族人,就等於放棄了自己的武運。 義仲沉默著,然後用非常開朗的聲音說:「我早就放棄了!」 接著,他把手伸進女子的裙襬裡,碰觸她的私處。義仲的手指上套著皮革,因此女子痛得幾乎想跳起來,可是她拚命忍耐著。對她來講,若忍過去的話,這場風暴似的命運,就會像完全沒發生過一般。 (就是這個……) 義仲這麼想。他這個舉動不是為了女子,也不是因為好色,而是想確定這份實際的感受。義仲覺得,這位公卿小姐的私處,正是他在木曾時對京都的憧憬象徵。 (這就是京都。) 他想著自己短暫的繁華。從北陸進入京都後,算來也不過只有一年半。 鬼頭次在院子裡叫喊著。義仲受不了他的吵鬧,便走出屋邊回廊。 鬼頭次死了!他拿掉束腹布,露出肚子刺了三次,最後一刀刺進喉嚨而死。 (他在鼓勵我嗎?) 義仲在他的屍體旁蹲下,割下他的頭發放在懷裡,沒有回頭看女子就出了門。 後來,他來到三條河原,要前往粟田口,可是卻遇到義經軍,被打得潰不成軍。他過了神樂岡,離開京都,經過四宮、神無之森、關之清水、關之明神,來到關寺之前,到了琵琶湖畔的粟津濱,在那裡的松林裡遇到今井兼平,與追擊而來的義經軍奮戰,最後兩人決定自殺。在尋找地點的時候,太陽西斜,於暮色深沉的松林間奔馳時,馬腳在深田受傷,無法行動。剎那間,他又被相模的三浦党石田次郎為久的部下射了一箭,他用劍擋開不成,被深深的射進頭盔內,氣絕而亡。 §堀川館 1 義經登上了歷史的舞臺。 他的幸運在於他轟轟烈烈的出場方式,那不是有計劃的行動,而是一種偶然。這份偶然,加上他精湛的演出,簡直就是歷史上最漂亮的登場。 義經在六條河原打散了義仲和他的騎兵團,他沒有親自追趕義仲,只派部下前去。他的部下在近江的粟津射死義仲時,義經並不在現場。 對義經來講,比追蹤義仲更重要的事情,就是保護法皇。因此,義經一結束六條河原的會戰,就馬上召集身邊的幾名士兵,馬蹄聲噠噠地往法皇臨時禦所奔去。 ——是誰? 法皇禦所的人看到對街有騎馬武者零零落落跑來,立刻想到: (木曾回來了嗎?) 法皇以及禦所的人都很怕義仲在戰敗後,會綁架法皇逃往北陸。 「是木曾嗎?木曾嗎?如果是木曾的話,怎麼辦?」 藤原成忠邊喊邊爬上松樹。他的臉形因為長得很像茄子,所以被戲稱為「茄子殿下」。 除了公務之外,他也是法皇玩升官圖或唱今樣的玩伴,還是法皇的參謀。這位茄子殿下爬到樹上觀望時,看到從大路上跑來的第一匹馬上的騎士,對著自己喊道:「我不是木曾。」 然後此人便下馬來到門前,敲著門大喊:「我是從東國來的,是兵衛佐賴朝的弟弟九郎義經,現在請求晉見,請開門。」 聽到這些話後,松樹上的茄子殿下高興得跳了下來,撞到腰骨,痛得站不起身,但還是興奮得像狗一般爬了進去,上了樓梯,報告法皇。 「來了嗎?」 法皇高興得沖到樓梯邊。京都解放了! 「開門!快點!快點!我要快點見見這位義經。」 茄子殿下再度從樓梯跌下去,在院子裡邊喊邊跑,對傭人們嚷著,要眾人打開門閂。 門往內側打開,進來了一位年輕武將。 (這位就是九郎義經嗎?) 茄子殿下為了在日記裡清楚記錄下這歷史的瞬間,因而睜大雙眼,一張茄子臉簡直就像快裂開了。 是個令人掃興的短小身材男子,皮膚像女人般白皙。 「報上你的名字。」茄子殿下說。 「義經。」 年輕人只說了這兩個字。茄子殿下覺得他有點傲慢。 可是,他穿著盔甲的樣子真是漂亮!頭盔的黃金翅形裝飾十分細長,身材短小的男子最適合這種頭盔。仔細一看,這種翅形裝飾似乎還是特別請人製作的。直垂是赤地錦 【注:紅色錦緞】,還戴著年輕色調的盔甲,顏色由淡紫漸入深紫。掛在腰際的太刀是黃金打造的,背上背著切斑箭,手上拿著重藤弓。弓的中央卷著一寸左右的紙,代表他是今天的大將。 法皇終於等不及了。 ——別告訴別人。 他發出像趕牛者的聲音,對左右說:「別讓人知道。」然後從樓梯上咚咚咚沖下去。 這位日本名譽上的統治者,面對各種事情都不像一般貴族。 法皇像個下人般,赤腳跑過寢殿的前庭,來到中門內側。義經這群阪東武者應該已經來到中門的另一邊。法皇貼著連子窗往外瞧。所謂的連子窗,就是釘上四字形直條木或目字形橫條木的窗戶,從裡面可以看到外面,外面則很難看到裡面。 法皇不禁高興的出聲說:「是很了不起的人吧?」 他開心的看著站在白砂上的盔甲武士。 ——是法皇。 茄子殿下等人都注意到了。大家四處張望,尋找聲音的來源:原來是連子窗!看來法皇正在那裡偷看。 連子窗內再度叫了起來:「大家都報上名來。」 全體慌張地單膝跪地,脫下頭盔——因為他們正在會戰中途——各自報上姓名。 「我是源九郎義經。」 「年齡呢?」 「二十六歲。」 「下一位!」 「安田三郎義定。」 他是甲斐氏武田家的人。自賴朝舉兵便率眾來歸,在遠州有地盤,率領的士兵大多是甲州和遠州人,輩分排在義經之後。 「畠山莊司重忠,二十一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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