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遼太郎 > 鐮倉戰神源義經 | 上頁 下頁 |
八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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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是個豪爽的壯漢,眼睛看著地上,用深沉的聲音報上姓名。法皇和茄子殿下對阪東勇士完全不瞭解。 「我是梶原源太景季,二十三歲。」 景季是參謀景時的長子,擅長弓箭。 「我是佐佐木四郎高綱,二十五歲。」 這位是近江源氏的代表,是宇治川先鋒勇者。 「我是涉谷馬允重國。」 這位來自相模(神奈川縣)的涉穀,是當地的一豪族,掌管從涉穀到藤澤一帶的片瀨川沿岸六十八個村落,因為家世富強,因此率領的兵數、馬匹也很多。他的年齡是四十一歲。 「成忠!」 法皇喊著茄子殿下。茄子殿下慌忙進入中門。 「叫義經到樓梯下面,我要見他。」 法皇說畢,一轉身往寢殿跑去。他在走廊上跑跳著,壓抑不住自己的興奮,竟然唱起了今樣(庶民的流行歌曲)。 一百多個日夜,總是一人獨眠。 別人的半夜情夫, 我不需要! 我不需要! 從傍晚到半夜倒還好, 可是破曉若沒有雞鳴,床畔寂寞。 這首俗世的流行歌曲,唱的是沒有情人的女子不甘寂寞的心情,大意是沒有男人陪著睡覺雖能忍受,可是,在破曉醒來時,沒有男子出其不意將她擁入懷中,很是寂寞。歌中盡是人情,後白河法皇喜歡這種正統和歌裡所沒有的微妙。和歌唱的若是愛,今樣唱的就是性。 「與天子不相稱的行為!」 法皇還是天皇時,就因為喜歡今樣,常常受到朝廷群臣的責備。而且,與其說是喜歡,還不如說是瘋狂沉迷。 曾經三次唱破了聲音。 他在晚年的著述《梁塵秘抄(今樣全集)口傳集》裡這麼寫著。他從十幾歲起就開始日夜唱歌。 白天整日唱歌,晚上也想通宵唱到天明,喉嚨痛得連湯水都無法喝。 市井間的藝人恐怕也很少這麼認真吧! 總之,這是種怪異又滑稽的興趣。以貴族的教養,都會學習和歌,可是,他竟然喜愛下賤者的表演,在千年的宮廷傳統中應是第一人。在庶民裡,也有一些多事者把表演今樣的藝人,從庶民中分別開來,其中還有些名人。一聽到是名人,這位法皇可不管對方是流浪漢或妓女,都會把他們叫到宮廷唱歌,還要對方傳授唱歌的方法。 法皇已經安身於禦簾裡,義經俯伏於階梯下。 (長相很柔和。) 法皇想。 他必須仔細端詳面相,要是進駐京都的司令官是像義仲那種粗暴的男子,可就糟了。 「你出身於阪東嗎?」 「不!」 義經簡單說明自己出身於京都,後來流浪到奧州等事。難怪他的口音跟京都人一樣。 ——有點熟悉京都。 法皇感到安心。這一點,也使其他京都人安心。 「他對京都的熟稔度,從平家公卿們的角度來看,也許遠遠不及,可是和義仲一比,他可就優雅多了!」大家議論紛紛。 這份評價,也是義經受人歡迎的原因之一。 在京都,義經首先博得法皇的好感。 「說說會戰的經過。」 法皇命令道。他想知道這位年輕人的能力。 「我不是本軍。」 義經表示,本軍的總大將是哥哥范賴。范賴現在正在近江的賴多,應該就快進京都來了。然後他報告自己的戰鬥經過。那實在是場精采的戰鬥,可是年輕人沒有特別自誇,也沒有卑微的模樣,他細長的眼睛看著地面,流暢的說著。 「你想要甚麼嗎?」最後法皇問他。 雖然還沒打算要給他官職,可是,法皇想從他的要求來瞭解他。最好他的性格充滿欲望及貪婪,這樣法皇比較好操縱。例如,法皇籠絡新宮行家,將他當傀儡般操縱,就是利用行家的貪欲。 可是義經當場說道:「希望能奉院宣之旨討伐平家,替父親義朝報仇。」 他的眼神很認真。 (這是少年的眼神。) 法皇目瞪口呆。本來以為義經會要求官職領地之類,沒想到竟然說要報父仇,這個人可能還是小孩子! 「我瞭解了。」法皇柔和地說:「院宣的事情我會考慮。」 「明天可以下這道院宣嗎?」 「明天?」 法皇內心暗笑。院宣豈能這麼輕易下呢?一個毫無軍備的朝廷,唯一的武器就是院宣,這樣的一張紙片,是他唯一的手段,豈能依這小孩說的輕易頒佈?他不願意! (我必須讓他知道在京都生活的困難。) 對法皇而言,只要不是性命攸關的事情,他都會開心的靜觀其變。政治是這麼的神秘,就像在黑暗之處,觸摸婦人神秘的裙襬內,等待她尖聲喊叫的那種詭異愉悅吧! 2 在渡殿【注:聯繫兩座建築物的走廊上之房間】一角,白梅已經開始綻放。 法皇第二天早上一睜開眼睛,就在屏風中感覺到了。他的嗅覺像狗一般敏銳。 「梅花開了。」 他對拿洗臉盆來的命婦【注:官居五位以上的宮女】說道。命婦嚇了一跳。 吃完早餐後,他聽侍臣報告昨晚的事。聽說木曾義仲下午從京都逃往近江,被追到湖畔的松原,在粟津被射殺致死。 「他死了嗎?」 法皇把臉湊近香盒,聞著香氣,故意用很哀傷的口氣說。義仲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只不過死了一個該死的人而已,還是談談昨天那個叫義經的年輕將領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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