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遼太郎 > 鐮倉戰神源義經 | 上頁 下頁 |
四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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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他把那匹馬給我。」平家的宗盛無心說了這句話。 「為了你好,還是給他吧!」 仲綱的朋友都這麼勸他。 可是他不聽朋友的忠告。平家的繼承者小松大臣平重盛,去年七月因胃病去世後,這個跟重盛一點都不像的愚者宗盛,便登上了繼承者的寶座。他以後將會是日本的統治者吧?就微弱的京都源氏立場來講,必須討好宗盛。 「一定要這樣做!」 人們勸他。可是仲綱跟父親不同,他非常自豪於自己的源氏背景。 「為甚麼要這麼諂媚?宗盛殿下也是武門的繼承人,我仲綱也是武門的繼承人,武道中有分上下嗎?其他東西還無所謂,馬是有生命的東西,哪能說給就給呢?」 宗盛聽到了仲綱這席話。 ——衰弱的源氏之子講出這種話? 很意外的,宗盛沒有生氣,反而覺得仲綱的認真很好笑。本來,平氏一族的共通性格就是不會對任何事情生氣,宗盛更是特別遲鈍。不過,他卻越來越想要馬。終於,他忍不住派使者向仲綱說:「借我一天就好。」 仲綱知道他其實是要搶,於是想拒絕。可是父親賴政開口了:「這樣太不圓滑了。」 其實,賴政對仲綱耿直的個性很欣賞。他雖然是長袖善舞的社交家,內心多少還是對平家的傲慢無禮難以容忍,只不過他一直忍氣吞聲。 「你保持過去的態度並沒有不妥,可是他都退讓了,只說要暫借,你如果還拒絕,就太不夠意思了。做任何事情都要有限度,不逾越限度的人,才能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 賴政這麼一說,仲綱勉為其難把木下牽到六波羅借給宗盛。宗盛果然不願歸還。過了幾天,仲網不斷催促,宗盛仍顧左右而言他。最後,他終於說:「用這匹代替吧!」 他送了匹叫南鐐的銀毛名馬給仲綱。 ——忍耐一下吧! 賴政如此安慰他。可是仲綱十分固執,仍每天派人去六波羅催宗盛還馬。 「討厭的男子!」 宗盛終於生氣了,可是,他有種用嘲諷來表達怒氣的本領,他把馬匹改名為「仲綱」。 客人一來,他就把馬牽到院子裡展示,客人若問起馬的名字,他就呵呵笑著說:「牠叫仲綱。」然後笑得整張圓臉鼓鼓的。 仲綱氣得不得了: ——這還能忍耐嗎? 可是對方是平家,他也莫可奈何。仲綱強烈表示要闖進平家理論,即使死了也無所謂。後代武士的倫理附加了很多不同的綱目,可是當時只有一條——知恥。即使利害攸關,但受到這樣的恥辱,難道還必須忍耐下去嗎? 「父親,您覺得如何?」仲綱追問。 其實賴政也很生氣。可是如果反抗,在平家底下忍受這二十幾年,不就全部付諸流水了嗎? 「讓我想想看!」賴政說。 *** 以隱居僧侶打扮潛入京都的新宮十郎行家,就在這個時候,來到堀河的源氏館拜訪源三位賴政。 「我根本不認識你。」 一開始,賴政懷疑來客的身分。有旁系的源氏血親被流放到熊野新宮附近是很久以前的事,他已經不復記憶了。 「在保元之亂中死去的為義,共有四十個孩子。連他本人都很難記清楚孩子的容貌或年紀,更何況是外人?」 為了以防萬一,行家打開寫有源氏氏族的名簿,其中果然有他的名字。 「讓他進來。」 賴政下令召見他。在最裡面的房間裡,這個來自流放地的逃亡者,與老人面對面靜靜坐著。 (個性似乎很輕率。) 老人看著他瘦如魚幹卻富光澤的臉孔,這麼想著。 「老爺爺!」 行家如此叫著老人。 賴政是賴光這一支系的長者毋庸置疑。可是,行家卻不將賴政當貴族般尊敬,反而親密的拿他當「同族人」。 行家消息的靈通令賴政驚訝。 「平家一門為時不久了。」 這個鄉下人毫不畏懼地講出令賴政心中一緊的政治禁語。 「不管是京都的市集,或是鄉下的田間小路,都充滿了怨恨平家的聲音。不只如此,連高高在上如居雲端的法皇都怨恨著平家。」 「噓!不要講啦!」 賴政對這位鄉下策士的能言善道感到頭痛,皺起了眉頭。 辯論家往往有種宗教性的權威。 行家在被放逐到熊野時,學會了修驗道【注:以役小角為開山祖的密教之一派,在山裡修行,以念咒祈禱為主】。他會念經文,還曾經在那智的瀑布下艱苦修行,擁有山僧才能應付自如的宗教修養。 「某個初一,當我在那智瀑布下修行時,朦朧的水霧中出現了七彩的彩虹橋,橋上站著一位白衣白胡的老人,我仔細一看,發現正是熊野權現。」 (說謊!) 賴政這麼想。他雖然不相信,可是對行家的辯才很有興趣,於是假裝聽得入迷。 「然後呢?」 「在我俯伏跪拜的時候,彩虹的紅色消失了,幻化成白虹,白龍起舞升天而去。」 「真的嗎?」 賴政的表情認真起來。《戰國策》中記載: 白虹貫日之時,正是兵亂前兆。 以賴政的學養還知道這一點。 「這要怎麼解釋呢?」 賴政為了謹慎證實自己的看法,又詢問行家。 可是行家卻說出一種平庸俗氣的解釋:「紅色是平家的旗幟,白色是源氏的旗幟,紅色消失白色出現,表示神托言,未來將是源氏的天下。」 「不對吧?」 賴政小聲地說,他的表情很認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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