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遼太郎 > 關原之戰 | 上頁 下頁 |
一九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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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若已經背叛了,沒有比大人這樣做更徒勞無功的事了。」 吉繼的話不無道理。開戰前若還有充裕時間,努力一番或許能促動他悔悟,然而,俄頃天就亮了,天一亮,決戰就開始了。 「那樣做,他焉能悔悟,反倒會殺了大人。光靠說服徒勞無功。」 吉繼很現實地說道。 「我掉換陣地。」 吉繼說道。他似乎已想好了這種情況下的陣形,對三成做了說明。 就是將山中村的陣地向前挪動。 「我將主陣地布在關藤川。」 吉繼令家臣拿出地圖,指出該地點。位置在小早川秀秋主營松尾山前的山麓,縱然秀秋倒戈攻打己方,只要不衝破大穀陣地,他就翻不起大浪。 吉繼抽出六百兵士安排在松尾山西麓,架設了防備秀秋的寨柵。然後,吉繼又將屬下的薄祿大名脅阪安治、小川佑忠、朽木元綱、赤座直保四人也安排到防備秀秋方面。 然而吉繼根本不知道,由於東軍藤堂高虎私下運作,這四個小大名都已經約定叛變投敵了。 「這樣部署,縱然金吾倒戈,只要我部戰到全部陣亡,就不至於影響大局。」 吉繼召集自己的侍大將們,立即下達了變換陣地的指示。 三成離開大谷吉繼的軍營,又策馬奔跑在雨中街道上。奔走到這種程度,他還不想回自己的兵營。 (金吾中納言萬一倒戈,) 那麼,一切都土崩瓦解了。他擁有一萬五千大軍,戰鬥中他若突然沖下山來,重創己方背後,那可就不可收拾了。 (哎呀,無計可施。) 三成低聲嘟囔著,感覺自己在馬上哆嗦起來。三成突然發作似地按住了韁繩。 「主公,有何事?」 身旁的塩野清助問道。 三成無言,立馬路上。從這條街道往右走,就是通往松尾山的岔道,往上走,山巔有秀秋的兵營。 (我去不去?) 三成勒馬轉圈兒。 家臣明白三成的心事,卻又擔憂他那馬上顛簸的身體。他們認為,三成已經沒有體力登上這座山了。 「臣代替主公前往,如何?」 行進在山坡途中,塩野清助問道。「不行,縱然爬,我也要爬上去!」三成怒氣衝衝地回答。他的心中全是不快。 事實上,坡道是一條險路。三成丟下馬,有的路段只好往上爬。坡道上雨水流淌,與其說是道,毋寧說變成了河。 這座松尾山頂有舊堡壘。從前織田信長反復攻打近江淺井時,命令出生於美濃的部將不破河內守光治在山巔築起了城寨。現今只留下舊址。山巔殘留著石牆,秀秋的營帳就設在此處。 *** 最熟悉秀秋的人,是血緣上相當於嬸母的北政所。秀秋尚在繈褓之中,北政所就開始養育他,當兒子對待,將來要招他為養子。 一時之間列位大名都認為:「金吾興許會繼承豐臣家吧?」 異常尊敬秀秋。隨著秀秋長大成人,他那種昏庸愚昧,自大傲慢的可憎性格暴露出來了。北政所開始疏遠秀秋。但秀秋在豐臣家的地位很高,二度征討朝鮮時擔任主帥,帶領四十二個大名渡海作戰。在朝鮮戰場,秀秋多有不檢點的行為,凱旋後遭到秀吉嚴厲責難。 ——都是由於三成的密報。 秀秋堅信,自己遭秀吉斥責,病根在此。 這次出師之際,秀秋去京都問候北政所, 「你唯有輔佐德川大人。」 竟然從這位太合未亡人口中得到此暗示。 爾後,秀秋在西軍中的態度驟然變得詭異,但尚未達到投敵的程度,他以搖擺不定的姿態出現在美濃戰線上。 暗地裡秀秋異常機敏。為了密通家康,他緊急遣使前往江戶。使者趕到小田原,路遇西上的家康,說出希望暗通家康的意圖。 「小子之言,不可輕信!」 家康這樣表態,拒絕接見來使。家康走到白須賀,秀秋的使者又來了。這時家康還是沒接見,但為了不激怒秀秋,說了一些讚美秀秋才幹的話,便將來使打發走了。在家康看來,秀秋性格狂躁,能力近似魯鈍。家康不願將他的話信以為真,自己成了世間的笑料。 家康到了美濃赤阪,聽黑田長政講了關於秀秋某事的原委,這才略微放下心來。長政已著手做秀秋的工作,互換了人質。有長政擔保,家康多少可以相信秀秋了。 「此事全交給你處理。」 家康對長政說道。 「金吾中納言若真心做內應,將來賜他上方兩國。」 長政將家康賞賜的約定與家康側近本多忠勝、井伊直政的信函傳給了秀秋。秀秋大悅,十四日黃昏再遣密使,最後敲定了此事。 不言而喻,三成對此一無所知。他攀爬著,來到松尾山巔軍營大門前,要求秀秋:「現下再晤一面。」 秀秋頗感困擾。一味拒絕,反招懷疑。於是召見了三成,當然,秀秋坐在上座。 「治部少輔,掉到河裡了嗎?」 三成引以自豪的黑色鎧甲不斷滴水,澆濕了地板,秀秋詫異。 「是淋到雨的。」 三成回答,然後閉目沉默少刻。腹痛病又犯了。迫不得已,只得如廁。 回來後,三成哀求似地再三勸說秀秋:盡忠秀賴公,現在為時不晚。 「明白了。」 秀秋皮笑肉不笑地點頭。三成又餌以重利。 「勝利後,我們豐臣家全體官員奏請朝廷,推舉金吾大人任關白,懇請輔弼秀賴公。」 一聽這話,秀秋的表情倏地活了起來。 「擔任關白?」 說來,秀吉、秀次之後,豐臣家尚無人繼任此職。按照世襲制,這個人選唯有秀吉的遺屬秀秋。 「治部少輔,我在認真聽著。此話當真?」 「千真萬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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