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遼太郎 > 關原之戰 | 上頁 下頁 |
七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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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黃昏,正信被家康叫去了。正信剛想稟報:「將秘密殺死左近!」家康卻開了一個意外的話題,即佐和山的新情報。 「柴田彌五左衛門從佐和山歸來,剛才到萬千代(井伊直政)處覆命了。」 家康說道。五天前家康與正信商談之後,欲打探三成以何種心思過著隱退生活,便想出一計,選一個適當專使赴三成處,讓他厚著臉皮對三成這樣說:「前田利長正于金澤城策劃謀反,遲早須征討之。倘若前田家和德川家斷絕了關係,拜託三成大人站到德川一方。」 「且看他如何回答。」 據此,便多少能瞭解到三成的心機。 「有意思。」 於是立即選派豐臣家的中立派、「馬回役」(近衛隊員)柴田彌五左衛門前往佐和山。他回來後向井伊直政做了報告。 「彌五左如何說的?」 「哎呀,據說治部少輔款待彌五左,並說:『當使者一路辛苦了!』贈給彌五左一柄國光打造的短刀。接著爽快表態:前田家若和德川家斷絕了關係,敝人欣然跟隨德川大人。」 「『爽快』?」 正信玩味著這個詞。對於這麼重大的事情,多年來反德川的三成竟馬上就做出了「可以」、「站到德川大人一邊」的回答,實屬怪異。 「真是一條狡狐。」 正信說道。家康和正信之間的隱語稱三成是「佐和山之狐」。彼方是狐,此方是狸,都在為迷亂人心而施展秘術。 「對三成的如此答覆,有何感想?」 「『佐和山之狐』快要下定決心與主上開戰了。為了贏得備戰時間,眼下佯裝順從主上,此方無論如何挑釁找碴出無理的難題,他都會採取這樣的態度:『是嗎?完全服從命令。』由此看來,治部少輔發動叛亂一事,明若觀火。」 「彌八郎也如此判斷?」 「主上也是?」 「啊,所見相同。說此人是狡狐,變招兒卻很嫩。」 「看來是只幼狐,根本鬥不過主上。」 「更鬥不過彌八郎了。」 君臣相顧而笑。說到底,此二人面對三成舉兵泰然不驚。莫如說他們盼望三成舉兵,趁機可奪天下為己有。故此,嗅到了佐和山之狐「謀反」氣息,這對野心勃勃的家康來說,是莫大的喜訊。 「彌八郎,三成肯定能起來鬧事嗎?」 「毫無疑問。現在臣手裡握著一個證據。」 「何種證據?」 「左近大膽裝扮成越後的鄉士,隻身來到大阪,到處探聽各家的心機。對於石田家來說,左近可謂至寶級的軍師。這樣的軍師不顧危險,隻身潛入大阪,必是有了密謀之後,才有這般舉動。」 「所謂密謀,就是舉兵吧?」 「那當然。」 「然而,何時起事?今年底,還是明年初?」 「上杉家呢?」家康也得知此事了。 「如果上杉家呼應而起,但其進駐領國還不到兩年,估計戰備工作還需要半年。於是舉兵當在明年暮春或者初夏。」 「好令人心焦喲。」 家康咬著指甲說道。話雖如此,家康卻半欣喜半戰慄。因為如果三成成功拉攏了諸大名,明年暮春或者初夏,自己必然被踹落地獄裡。 *** 其後,初芽在城內大藏卿的宅邸逗留數日。某日,隱身市街的左近差人送信來,初芽去了左近下榻的愛宕町旅館。初芽沒穿綢緞之類的貴重衣料,身著素淡的肥袖衣裳,像下級武士的女兒往寺院參拜的打扮,領著一名女童。 初芽進了旅館,在深處一座獨立屋軒面晤左近。初芽張開小巧紅唇,講述了殿上議論的各種傳言。 「都一味議論著治部少輔何時奮起舉兵呢。」 「看來,傳言散播得很廣啊。」 「是因為沒保住秘密嗎?」 「開甚麼玩笑,」島左近回答:「事情有時會出現特殊情況,即傳言先行。人們認為石田三成將有舉動,若動,當在何時?期待與觀測混雜成傳言,城內城外四處紛飛。莫如說我們是配合傳言行動。這種情勢下焉能保住秘密?倒不如堂堂正正運作為宜。」 「島大人在市街間暗中活動的傳言,也散得沸沸揚揚。這事兒也是堂堂正正的嗎?」 初芽的口氣略帶諷刺。左近苦笑說道:「我是主公授以指揮權的戰場大將。身心都適合堂堂正正做事。沒掌握鬼祟化裝躡步行走避免暴露的技巧。」 「關於上衫中納言的流言,也散播得很熱烈。據說學者藤原惺窩每次去德川派的大名宅邸,就說上杉中納言歸國途中,其家老直江山城守在大津面晤了自己,和盤托出了秘密。」 「確實。」 山城守見了那個學者嗎?首先,那件事左近是知道的。 (幹了一件沒用的事。對學者之流說出秘密,後果如何?山城守那樣的人物應當心中有數呀。) 左近說道:「哎呀,說到底,我也好,山城守也罷,都是戰場上的能人,不適合玩弄這種陰謀。」 「大人呢?」 初芽終於以三成為例,提了出來。 「大人也是這樣。他是個智慧洋溢的人,智慧都從口中流溢出去了。我和他都不適合擔任目前這種狂言劇的演員。」 「適合演出這出狂言劇的人,好像都早就站到德川大人那邊去了吧?」 「沒錯。德川那方有好幾位名演員。藤堂高虎、黑田長政、細川忠興都是。還有操縱他們的家康和正信,他們真是玩弄陰謀的稀世高手。」 「天黑之前送你回去吧。」島左近手握腰刀,站了起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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