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遼太郎 > 關原之戰 | 上頁 下頁 |
五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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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信老人誇讚阿勝。受到智多星老人褒揚,阿勝微啟朱唇,朝正信輕輕致以注目禮。 「如此說來,您老的高見是,於此處殺掉治部少輔為佳吧?」 年輕的井伊直政詢問正信。正信搖頭:「非也。适才之言,僅為誇獎阿勝。我另有打算。」 「如何打算?」 「逆向說來。於此處殺掉治部少輔,後果如何?三成死了,主上當然會輕鬆無憂。不過僅此而已。」 「何謂『僅此而已』?」 「我說的是,主上作為豐臣家五大老首領和秀賴公的代理官,其官位依舊穩如泰山。不過僅此而已。」 正信所言極是。如果僅此而已,家康只是晉升為豐臣政權中的最高官僚,可以作威作福,僅此終其一生。 「社稷不會滾入德川家手中的。」 正信說道。家康頷首,贊同正信的觀點,小聲說道:「正是。」 正信接著說:「所幸的是,清正、正則、忠興、長政、幸長、嘉明、輝政等人,都成了德川家的獵犬。他們鬧得越激烈,豐臣家的裂痕就越大。不久,一方是加藤清正,一方是石田三成,分裂為兩大塊,發生爭戰。若是如此,德川家當即成為清正等人的棟樑,滅掉三成,一舉布武天下,獲取政權。」 「此事在下明白。」 井伊直政說道。這個秘密方針,只要是德川家的謀臣都了如指掌。因此才遵循著一直煽動清正等人。事到如今,沒必要聽正信說教。 「還需要『果如所料』。」 正信又說道。 「火勢尚小。為了讓豐臣家的火勢越燒越大,必須表面上放任傲慢三成的自由,暗中監視他。」 「這可危險啊!」 井伊直政說道。接著,他問正信老人:「越是表面放任、暗中監視,三成越會不以清正等人為敵,轉而盯住德川家。若舉起打倒德川的義兵,您老如何應對?」 「此乃求之不得呀。倒是盼望如此。呀,積極追逼三成照此而來。」 「在下明白。然而在下擔憂的並非此事。對三成表面放任,暗中監視,讓他舉義旗這都可以。如果那大旗之下意外麇集許多大名,又該如何?」 家康開口說道:「確有那種危險。但是,萬千代(井伊直政),到那時就是賭博了。不賭便取得天下者,可曾有過?」 啊!直政和正信老人同時低頭。家康的主意已經拿定了。 總之,德川家當夜保護了石田三成,明天或後天,滿足三成的要求,護送他順利返回江州佐和山城。 「這豈非放虎歸山嗎?」其後,阿勝在寢間裡說道。 「正是。」 家康沒有反對她,這是老人特有的溫柔。他汗涔涔的手放在年齡相差好似孫女的這名側室兼女秘書的膝蓋上。 「那麼,為何特意護送他回佐和山城?」 「因為想放虎歸山。」 「特意的?」 阿勝搖頭,不可思議。自己的智慧簡單而遺憾地敗給了彌八郎老人那髒兮兮牙齒間伸出的巧舌。回到寢間後她還是覺得非常窩囊。看到阿勝這副模樣,家康不出聲地笑了。「阿勝,別生氣。」他搖著阿勝的膝蓋。 「你的意見也是對的。但這事必須賭,必須放虎歸山。歸山之後,清正等獵犬會盯著這頭老虎,勇敢追去。我巧妙地唆使獵犬。等到咬死老虎之後,我就成了眾犬之主。原先犬主遺孤秀賴,則被獵犬們棄之不顧了。」 「能這樣順暢進展嗎?」 「層層遞進,促使如願進展。賭博是為當贏家才下賭注的。為贏,必須殫思極慮,琢磨如何使計謀,層層設計,直到最後擲骰子時,一定會出現我要的點數。等到有這樣把握我才會出手擲骰子。這就是我的賭博觀。」 「那樣就不是賭博了呀。」阿勝似乎在反駁老人的老謀深算。 「非也。這才是真正的賭博。所謂地道的賭博,不能光靠運氣,還要憑藉智慧。阿勝,想想看,這盤賭的不是成百上千的金錢,而是我的生涯、我的地位、領國和我自身。如果輸了,一切都沒了。不可馬虎對待。」 「那,賭博對手選的是治部少輔吧?」 「正是。賭局一人不成,需要對手。我選的就是治部少輔。那人原本不過是豐臣家的一介奉行,不是我的對手。但豐臣家只有他。因此,我煞費苦心激他起事。看來他已下定決心要行動了。」 「關東二百五十五萬石的主上與佐和山不足二十萬石的治部少輔,籌碼相差太大了。」 阿勝有點可憐三成。 「阿勝,切忌同情!」 家康輕輕拍了一下阿勝膝蓋的嫩肉。 「確實,那人的身價沒資格和我對賭。故而放他回佐和山,讓他籌集資金,以能上賭桌。三成回到佐和山,必然向四面八方派出密使、召集金主。為此才放虎歸山。阿勝,明白沒?」 家康緩緩舒展身體躺下了,腦袋貼在阿勝的膝蓋上。阿勝像母親一樣,兩手對攏著家康的老臉,說道:「您辛苦啦。」 「是的,挺辛苦的。」 家康自己都覺得這場辛苦太滑稽。為了賭一場,竟然拚命培養對手。 *** 三成心中有數。他深知普天之下最關心自己的就是德川家康。三成看透了,家康必定會借他住處、加以庇護,叱責清正;不僅叱責,還會派兵護送他返回佐和山城。所以,他投身德川宅邸。 (家康的手腕我知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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