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馬遼太郎 > 關原之戰 | 上頁 下頁 |
二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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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成南下博德途中,順路去了堺港。他以前下令建造運送復員軍人的百艘新船,現在開往朝鮮釜山了。同時,各地集中來的三百艘船隻也相繼開往釜山。每艘船上都載有足供復員軍人食用的軍糧。釜山到博德間往返多少次能運送多少人,三成都做了極精確計算,規定了每支船隊的工作量。讓三成從事這種業務,他有著超人的本領。 (根據三成管理的規模和對業務的詳細程度看,他可擔任大規模作戰的司令官。) 故秀吉生前曾經這樣透露。然而,三成成長于戰國末期,作為秀吉的近臣度過了漫長歲月,沒機會指揮秀吉所說的那種「大規模作戰」。 九月上旬,三成抵達博德,住進海濱宿舍,每日從事運輸業務,不斷向朝鮮派出迎接復員大軍的船隊。不久,當寒風吹到博德灣的時候,朝鮮戰場的將士陸續進港了。 將士們彙聚一堂,三成和同僚淺野長政正式公佈秀吉的死訊。諸將在朝鮮戰場上已有耳聞,如今二度落淚。長政代表五奉行慰勞諸將的辛勞:「遵昭太合殿下的遺令,這是贈給諸位的遺物。」 他向各位分發秀吉的佩刀和茶道用具等,說道:「列位現在開始北上伏見,向秀賴公做歸國報告,然後就可回到各自領國,洗掉積年的征塵,休養一年。明年秋天再進伏見城。」 接下來,三成也向諸將發表慰勞講話:「休息一年,再進伏見城時,久別重逢,我打算在城內舉辦茶道會,犒勞辛苦的各位。」 此話將要結束之際,清正大喊道:「說得好!治部少輔的講話有意思。我們七載馳騖高麗戰場,竭盡全力不斷奮戰,眼下沒有一粒軍糧一滴酒,更別說治部少輔提及的那種茶了。自由自在待在日本的治部少輔,將舉辦茶道會款待我們,真可謂奢侈極了。再不濟,我們也要煮鍋稗米粥回請治部少輔呀!」 清正哇地獨自大笑起來。 「喂,各位說,對不?」 他掃視諸將。人人表情尷尬,裝作沒聽見。 (太合殿下歸天,再無可顧慮的對手了。故此,今後在伏見籠絡朋友,達到可與治部少輔這廝交戰時,我必復仇!) 清正思忖著。他氣勢洶洶奔向伏見。在那裡等待他的,是家康及其謀臣本多正信。 §12.桔梗家紋 「聽說清正回伏見了。」 家康用火箸撥拉著火盆裡的炭,對謀臣本多正信說道。 庭院蒼蒼暮色中浮出了五棵潔白的茶花樹。天冷,家康穿得很臃腫,這天晚上,家康的氣色非常好。 「聽說進了伏見不回自家,卻跑到增田長盛宅邸。好像因為治部少輔的事大動肝火。」 「清正其人,看來可以利用。」 正信微笑說道。 「不過,那可是個相當令人討厭的人。」 家康的火箸攪拌著盆裡的炭灰。 「雖說討厭,清正在豐臣家功臣中也是有可愛之處的人。他不像黑田如水那麼狡猾,難以對付。咱們心裡有數,若要著手做事,用一根繩索就可以控制他。」 「一介武夫。」 家康頷首。這種場合提及的武夫,涵義還包括戰場上悍勇,性格單純,沒有政治警覺度。 「是的,他是武夫。他使日本的武勇名聞中國。」 「不過憑他的武功頂多當個侍大將,並非上將之才。是個挺令人討厭的人。」 家康反復嘟囔著。 「該當如何?」 正信此言指的是,對清正應當採取何種對策。 「卿意下如何?」 「暫且任其隨意活動。如此的話,他遲早和治部少輔大鬧一場。屆時我們出面居間調停,偏袒清正,賣人情收攬其心。」 「他還是光棍兒吧?」 「是的。打算將令嬡許配他?風聞他患有梅毒呀。」 「患有梅毒嗎?梅毒不梅毒倒無所謂,我要的是他的心。」 *** 清正頭也不回出了增田長盛宅邸,跨上肥馬。他是個六尺大漢,從鞍上垂下的雙腳幾乎碰到地面了。 「大人回府嗎?」 老臣飯田覺兵衛問。清正當上了大大名,家裡卻不設家老。一切由清正直接指揮。若在其他家,飯田覺兵衛理當是家老級人物,在清正家他卻沒得到這頭銜。清正時而任命他為大部隊之長;時而任命他為儀仗隊隨從頭領。此刻,他以隨從頭領的身分請教清正。 「上京!你也跟我去!」 清正搖晃了一下大長臉。去京城何處?他沒說。「不發一語跟著我的坐騎!」這是清正的一貫做法。 「啪!」清正揚鞭躍馬,飛快奔馳。百餘人的隊伍緊隨其後,氣喘吁吁小跑。陽光下,長柄傘和長槍閃閃發光,百餘人好似呼吸一致,步伐整齊,威武雄壯。沿途百姓感歎道:「啊,不愧是在朝鮮被稱作『鬼上官』的主計頭!」 到京城有三裡。清正抵達阿彌陀峰的山麓時,正好是家康與本多正信議論他的時刻。蒼茫暮色籠罩著秀吉墓域的殿舍。 清正下馬,鞭子交給馬夫,孑然一人拾級而上。穿過若干道門,來到了祭靈廟。祭靈廟如同莊嚴肅穆的寺院。這是奉行三成遵照秀吉旨意,自秀吉病重臥床時起,對世間假稱「擴建山麓大佛殿的寺域」,暗中修建起來的。建築物的每個角落都鏤刻著三成的一片苦心。 清正環顧了一遍,正要跪下,單腿剛跪下驀地想起了三成,心中湧上了少年似的怒氣。 「治部少輔這廝,搶去了我的殿下!」 這時,寺僧嘩啦嘩啦踩著碎石子走來了。 「敢問施主尊姓大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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