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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聽了秀吉的這一番話,直家感動得涕淚縱橫,說道:「這,我就放心了。從今以後,即便在下變成鬼魂,也要護持您築州殿下安康。不僅是在下,就是我宇喜多家的祖靈——天日槍命神以及列代祖先的在天之靈,也會齊心協力,保護您築州殿下武運長久!」

  八郎是個富於感情的孩子。他聽了父親和秀吉的這些對話,感動萬分,不禁飲聲啜泣起來。這一情景,更加使在座的人感動不已。

  直家接著說:「我還有一個奢望,不知能否蒙殿下恩准。我希望在我一息尚存的時候,看一眼八郎的男子漢大丈夫的風度。」

  這意思是說,要求為八郎舉行戴冠禮。八郎太小,還不到舉行戴冠禮的年齡。然而,這樣的事在世間也不是沒有先例的。秀吉允承了。他親自擔任儀式中的義父,並立刻在直家的枕頭邊準備了起來。

  不一會兒,便把各人在儀式中的差使分配停當了。有擔任加冠的,有擔任理髮的,有當義父的,有負責鏡臺的。其中,小西彌九郎行長按秀吉的吩咐,擔任理髮的。這位宇喜多家領地內堺地方出生的商人,在溝通直家和秀吉之間關係方面,顯露了卓越的外交才能,為秀吉所賞識,已成為秀吉的下屬,近來正奔走於另地方的大名和小名之間,並已連成了一條反對毛利氏的統一戰線。

  彌九郎為八郎撩起了披在肩頭的頭髮。

  同時,秀吉當場命令彌九郎擔任八郎的太傅。這位商人出身的武將和秀家的關係,從這時起,一直持續到關原之戰的戰場上。這件事恐怕是當時在座的任何人都未能想像到的吧。

  接著是命名。宇喜多家的人名,代代以「家」字相傳。八郎的曾祖父名叫能家,祖父是興家,父親是直家。

  「築州殿下,我還有一個請求。不知殿下肯否從您的大號裡賜一字給小兒八郎作名字?」

  應直家的請求,秀吉決定給八郎一個秀字。他命人準備了一張按規定用的紙,在紙的中央揮毫寫了一個大大的「秀」字,並在紙的左下方畫了花押,交給了八郎。

  這次秀吉雖在岡山地裡逗留了兩天,然而未能見到八郎的母親。聽說她得了感冒,正臥床休息呢。

  秀吉返回姬中城的時候,以讓兒子看護父親的名義,把秀家留在了岡山城裡。這樣的厚意,無論對宇喜多家來說,還是從戰國的慣例來說,都幾乎是難以置信的。八郎的母親于福,也和直家一樣,很感激秀吉的好意。

  於福和直家一樣,差不多每天都對八郎念叨著:「可不能忘了築州老爺的恩德啊!」

  於福還很年輕。

  再過幾個春秋她才到三十歲。自然,她不是直家的第一個妻子。直家娶妻的歷史本身,也就是他的陰謀發跡的歷史。他的第一個妻子是原來的備中太守中山信正的女兒,中山家是直家原來的主人浦上家屬下一支最大的勢力。直家結婚之後,和岳父十分親熱,逐漸取得了他的信任,不久使他放鬆了警惕心,隨後就將岳父加以謀殺,從而奪得了他擁有的領地。此後不久,直家的第一個妻子就病死了。關於她自殺的消息,在世間流傳很久。接著,直家娶了美作守後藤的女兒,這後藤家也是浦上家的一位顯臣,美作國的一半是他的封地。直家利用自己是女婿的有利地位,使岳父疏忽大意,隨後毒死了岳父,奪取了他的領地。第二個妻子也病死了。這於福乃是直家的已故的第二個妻子的妹妹,人們都說她「婉麗絕倫」。

  她自幼是由宇喜多家養大的,待她發育成熟的時候,直家就把她作了自己的妻室。婚後沒多久,便生了一男一女,男孩便是這八郎。

  且說在秀吉探望之後不久,即天正九年正月十四日,宇喜多直家便一命嗚呼了。時年五十四歲。秀吉作為宇喜多家的保護人,再次來到岡山,他讓秀家繼承了家督的職位,又對宇喜多家府中的家老以及男女俾妾們訓示了一番,並對直家的死,採取了嚴格的保密措施。直家去世的消息乃是直到一年之後的天正十年(1582)正月九日才公之於眾的。由於這個緣故,在死訊公佈之前,直家的未亡人既不能落髮為尼,也沒有起用院號(當時日本的貴族有個習俗,丈夫死後,未亡人落髮為尼,並起用院號。所謂院號,是在戒名之後加個「院」字,亦即法名),而是必須保持原有的俗體。

  這期間,秀吉第一次見到了於福。

  不用說,此時的於福並沒有穿喪服。「噯喲!您就是八郎的母親呀,您和八郎真象,簡直不覺得是第一次見到啊!」秀吉這樣親熱地與她攀談。然而內心深處,卻不禁對於福的美貌驚歎不已。於福的眼眶上有一圈淡淡的陰影;眼睛忽閃忽閃的,盼顧之間,光彩奪目。就連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秀吉,也幾乎沒見過如此天姿玉色的美人兒。

  「哎呀呀!死去的泉州(指直家)倒也給我做了件好事啊!」

  這句話差點兒脫口而出,他感到不好,終於在喉嚨口刹住,把它咽下下去。

  這次在岡山逗留期間,秀吉和秀家建立了猶子關係。猶子者,猶如兒子一樣之意,地位僅次於養子。

  秀吉住在岡山城內的時候,舉止言談十分爽直,宇喜多家的人們對他印象很好,特別是內宮的女人們都說:「真沒見過這樣和藹可親的大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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