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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提起築前守羽柴秀吉,那可是織田家首屈一指的武將。信長是一位性格那樣苛烈的將軍。為此,人們原先想像,為織田信長所最最信賴的武將,該又是何等可怕的人物呢。可是,他在岡山城內的言行,卻一點沒有架子,甚至叫人覺得有點過於隨便了。有什麼可笑的事情,他會捧腹大笑;他覺得好的事情,會大聲稱讚幾句,並當場給你賞賜,完全沒有一點裝腔作勢之處。

  內宮侍女的某個領班,從秀吉那裡得到一大把金銀,對於秀吉的慷慨大度,甚是感激,成了第一個崇拜秀吉的人。秀吉為了說服於福,拜託此人從旁撮合。這件事,使這位秀吉的崇拜者也不免感到吃驚。儘管直家如今算作還活著,他的死訊對外人秘而不宣,然而嚴格地講,於福現在不正是服喪期間嗎?

  秀吉說道:「嗯,嗯,這個,我知道,我知道。你瞧,我都這樣子求你了。」

  這個男子漢大丈夫, 此時竟對著一個侍女,雙手合十,如拜佛似地懇求著:「不瞞你說,唯有這方面的欲望,實在難以克制,我早就對於福愛慕心切,但千方百計忍耐,甚至捶胸頓足地詛咒著克制自己,然而全不奏效。求求你,請你幫我一把忙。你看我已苦成這般模樣了。請能明白我的苦衷。」看到這番情景,連這個侍女也不免笑了起來,終於忘記了事情的嚴重性,答應幫他的忙。這個侍女將秀吉的意思偷偷告訴了於福。

  於福聽了,也不知作何感想。不過,和江戶時代不同,這一時代的女子,尚未受到儒教道德的束縛,這倒是事實。因而在道德觀念方面,也許並不會感到多大的苦痛。在自己的所有主——丈夫在世期間,自然要尊重丈夫的權利。既然所有主已經死了,那麼只要她有勇氣,又不怕別人說閒話,她就可以自己來安排、處置自己的身體。於福沒有這樣的勇氣,正在為難的時候,秀吉鑽進了她的閨房,順利地和她同床共衾了。於福只得聽任他擺佈。她大膽地接受了挑戰。這件事,並不是她的勇氣的產物。

  秀吉找了個奇怪的理由來撫慰於福:「對八郎來說,你是母親,我是養父,現在這樣反而更好。」

  雙方既然都是八郎的家長,那麼家長之間如果沒有任何關係,這反而是奇怪和不自然的。這是性格活潑的秀吉所杜撰的道理。聽秀吉這麼一說,於福也覺得茅塞頓開,恍然大悟似的。

  在岡山城逗留期間,這位八郎的養父,每天夜裡都到八郎母親的房裡來。於福頗覺為難,然而感情上倒也並不討厭秀吉。比起亡夫來,這是個其貌不揚的男子,身長也只有五尺左右。但是,這位八郎的養父的為人,卻比亡夫遠為爽直,而且每次來,總給於福的衾被裡留下一股粗獷而健康的氣息。如果說,於福對此感到快樂的話,那麼也許可以說,她對秀吉已經產生了一種類似愛情那樣的東西了。

  自然,秀吉對於福是有愛情的。他不光是一個沾花惹柳的採花人,而且這個人對於跟他有過關係的任何女性,都有著多得過剩的愛情,他總要千方百計地讓這個女人幸福。這是秀吉的脾氣和性格。而這種脾性,可以說是無以倫比的。如今,於福也明白了這一點。

  秀吉一昧許願道:「將來,我要設法把八郎培養成一個為世人所敬重的人物。」

  自然而然地,以秀家為媒介,於福和秀吉之間,在感情上有了一條強有力的紐帶。這條感情上的紐帶終於使於福感到,她和秀吉之間的這種奇特的關係,是一種順乎天理、合乎人情的極其自然的關係。待到秀吉此次短暫的逗留的最後幾個晚上,於福已經像是秀吉結婚多年的妻子似的以很自然的態度接待秀吉了。

  中納言宇喜多秀家,這位豐臣家的大名,就是在這樣的閨房之情誕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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