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各特 > 驚婚記 | 上頁 下頁
一三〇


  這時路易王和勃艮第公爵已騎著馬通過一個城牆缺口進入城內。他們兩人都全副盔甲。公爵從頭上的羽飾到腳上的馬刺全都沾滿了鮮血。他狠狠地鞭策著戰馬躍上城牆缺口,而路易王則以率領遊行隊伍的莊嚴氣派登上城牆缺口。兩位君王一進城便下令停止已蔓延開來的搶劫,並把分散的隊伍聚集攏來。然後他們親往大教堂,保護在那兒避難的顯要人物,並在接受隆重的彌撒之後舉行某種類似作戰會議的集會。

  克勞福德大公也像和他地位相同的其他軍官一樣,正在忙於聚集分散的人馬。他在一條通往馬埃斯河的街道轉角處碰到巴拉弗雷正在悠然自得地往河邊走去,就像獵人提著一隻打死的禽鳥那樣,若無其事地提著一個血淋淋的人頭。

  「這是怎麼回事,盧德維克?」他的隊長問道,「你提著那個死人頭幹什麼?」

  「這是我外甥幹出了輪廓,接近完成的一個活計。我把剩下來的一點小事最後料理一下,」巴拉弗雷說道,「被我打發掉的那個傢伙是個好樣的。他求我把他的頭扔進馬埃斯河——被閻王爺抓住的時候,人都會產生一些怪念頭;不過閻王爺早晚會叫我們大夥都跳得歡的。」

  「你打算把那個人頭扔進馬埃斯河嗎?」克勞福德仔細端詳了那可怕的死人頭之後說道。

  「是的,我正打算這麼做,」盧德維克·萊斯利說道,「如果你拒絕一個臨死的人提出的要求,他的鬼魂就會纏住你不放,而我希望晚上能安安穩穩地睡覺。」

  「夥計,你應該在這個死鬼上碰碰你的運氣,」克勞福德說道,「憑良心說,這個人頭比你原先想的更有名堂。跟我來——別多囉嗦——快跟我來。」

  「既然如此,」巴拉弗雷說道,「我得說我並沒有對他許過願。說實在的,早在他嘀咕完畢以前,我就把他的頭砍了下來。既然他活著我都不怕他,圖爾的聖馬丁在上,他死了我自然更不怕他。再說,我的小夥計——聖馬丁教堂一位可愛的神父也會給我一罐聖水,來洗清我可能有的罪過。」

  當列日的天主教大教堂做完了隆重的彌撒,這經歷了戰亂的城市也一定程度上恢復了秩序,路易和查爾斯出席了貴族們論功行賞的會議,開始聆聽他們各自的彙報。他們最先聽取的是針對克羅伊埃伯爵封地及其美麗的女主人提出的要求。然而,使得許多要求者大為失望的是,雖然他們原以為自己滿有把握獲得這一高貴的獎賞,但他們各自提出的證據似乎都有令人懷疑和迷惑的地方。克雷維格顯示出來的是德拉馬克通常披的一塊野豬皮,杜諾瓦拿出來的是刻有其紋章的、打破了的盾牌。另一些人也都拿出類似的證據,認為自己為除掉殺害主教的兇手立了大功——這是由於為奪得德拉馬克的首級所懸的巨賞使得許多跟這匪首相像的人全都成了犧牲品。

  看到競爭者爭吵不休,查爾斯不禁暗自後悔,不該作出那個輕率的許諾,致使作為其藩屬的一位美麗小姐的婚姻和財產成了賭博的對象。但他還是指望能想出辦法來回避和應付報功者互相衝突的請賞要求。這時克勞福德正好拽著巴拉弗雷匆匆忙忙地走到了在座的人們中間。那羞怯發窘的老兵像一隻被套住的獵犬似的勉強跟在他後面。老隊長大聲說道:「你們這些野豬蹄、野豬皮和花花綠綠的鐵片都靠邊站吧!只有宰了野豬的人才拿得出野豬的獠牙!」

  說罷他把那血淋淋的人頭往地上一扔。人們很容易就認出這是德拉馬克的首級,因為凡是見過他的人都能馬上辨別出他那的確頗像野豬的、與眾不同的嘴部形狀。①

  〔①我已經注意到這位殘暴的貴族所犯罪行的時間問題。沒有必要再指出,如果他真是在1482年殺害了列日主教,那麼這位德拉馬克伯爵就不可能是在四年前保衛列日的戰鬥中被殺的。實際上人們通常稱之為「阿登內斯野豬」的這個人出身高貴,是約翰第一的第三個兒子。而約翰第一是德拉馬克和阿侖堡伯爵,及一個名為「盧門勳爵」的家族的祖先。他並沒有逃脫其暴行應得的懲罰,但其時間和方式均非書中所述。實際上是奧地利皇帝馬克西米倫在烏特裡希特逮捕他之後,於1485年,即列日主教遇害後三年將他處死的——原注〕

  「克勞福德,」路易看到查爾斯驚奇而又鬱悶地默默坐著,便開口說道,「我想,這是我一個忠實的蘇格蘭衛士贏得了獎賞?」

  「陛下,是我們稱呼為巴拉弗雷的盧德維克·萊斯利。」那年老的將軍說道。

  「他是貴族嗎?」公爵問道,「他出身高貴嗎?要不,我的諾言就不生效。」

  「他看起來固然是個粗糙難看的貨色,」克勞福德望著高大笨拙面帶窘色的蘇格蘭射手說道,「但我可以保證,儘管如此,按其宗譜他卻屬￿羅德斯家族——這個家族之高貴可與法國和勃艮第的任何家族相比。因為在談到其始祖時傳說唱道:

  「在萊斯利①和摩爾之間,
  他殺了那巨人騎士,把他扔在路邊。」

  〔①這是一個古老的歌謠。萊斯利家族用它來表明他們是曾殺死一個匈牙利巨人的古老騎士的後裔。而這位騎士正是用他戰勝了強敵的這一地方的地名來編造自己名字的。——原注〕

  「那就只好如此了,」公爵說道,「勃艮第最美麗最富有的封地女繼承人得嫁給這樣一個粗魯的雇傭兵,要不就得老死於女修道院——何況她還是我忠實的雷諾爾德·德·克羅伊埃惟一的遺孤——真是怪我做事太輕率。」

  看到他額上籠罩著一片愁雲,在座的貴族們都感到驚異,因為一旦他作出決定,他們很少見到他對這決定將必然產生的後果有過任何遺憾的表示。

  「請稍等一下,」克勞福德大公說道,「事情也許並不像殿下所想的那麼糟。這位騎士有話要說,請聽聽他想說什麼吧——夥計,你就大膽地講好了。」他對巴拉弗雷又悄悄說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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