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各特 > 驚婚記 | 上頁 下頁
一一三


  「法蘭西和勃艮第的貴族們!聖靈團和金羊毛團的騎士們!既然我身為國王必須以一個被告的身份來為自己進行辯護,我想我不可能找到比作為貴族的精華、騎士的驕傲的在座諸位更為顯赫的法官了。由於我親愛的堂弟出於禮貌不願直陳其事,結果反使我們之間的爭執模糊不清。我沒有為顧全面子而說話要隱晦的理由,我的處境也不容許我這樣做,所以我想請諸位讓我把事情說得更明確一些。諸位,發生的不幸事件蒙蔽了我堂弟的明晰的判斷,妨害了他善良的天性,驅使他指控我——指控他的君主,他的親戚和他的盟友,喪心病狂地蠱惑他的藩屬背棄對他效忠的誓言,煽動列日市民起來反叛,唆使那無法無天、褻瀆神明的威廉·德拉馬克犯下了殘害主教的大罪。在座的法蘭西和勃艮第的貴族們,我完全可以指出,我當前的處境本身就徹底否定了對我的指控。因為,只要我還有一點理性,怎能想像我一方面對勃艮第公爵搗鬼,一方面又毫無保留地把自己的人身安全置於他的擺佈之下呢?要知道,類似的陰謀詭計不可能不被發現,而一旦被發現,就必然會使我,正如我目前的處境所表明的那樣,受到一位理當感到憤怒的親王的任意處置。這麼說,我的智能豈不是還抵不上一個點燃了地雷的引信還安然坐在地雷上休息的傻瓜!我毫不懷疑,在索恩瓦爾德犯下這些滔天大罪的罪犯和惡棍一直在濫用我的名義——但我並沒有給他們權利濫用我的名義。我怎能為此負責呢?假如說有兩個傻女人由於某種感情上的不滿,一氣之下跑到我的宮廷來要求我保護,難道就可以說是我指使她們這麼做的嗎?經過調查就可以發現,由於我考慮到自己的榮譽和騎士之道都不容許我把她們作為囚徒遣返勃艮第——紳士們,我想凡是戴有騎士團領章的人也都不會建議我這樣做——我設法盡可能接近於做到這一點,就把她們送往列日,託付給我們尊敬的主教——願他歸天的聖靈得到安息,」說到這裡路易顯得很難過,並用手絹擦擦眼睛——「我必須說,我所託付的主教是我自己家族的一個成員,而與勃艮第家族的關係就更為親密;主教的境況以及他在教會裡的崇高地位,再加上他那眾多的美德都使他適於暫時充當她們的保護人,並在她們和她們的君主之間起一個調解者的作用。因此,我必須說,我的勃艮第兄弟按照自己對事情的草率看法,向我提出不應有的懷疑,所依據的惟一情況是完全可以用最公正最體面的動機加以解釋的。此外,我還必須說明,我是懷著滿腔友好和信任的感情來見我這位兄弟的。人們不可能提出絲毫可靠的證據來支持對我的那些無理指控,正是它們促使他改變對我的友好態度,促使他把宴會廳變成法庭,把客房變成監獄。」

  「大人,大人,」國王一說完,公爵便立刻插嘴說道,「關於您的到來何以會和計劃的執行在時間上出現這一不幸的巧合,我只能作這樣一種解釋:專門對他人行騙的人有時也會使自己上大當。工兵有時也會被他自己埋的地雷炸死。往下如何,且看這莊嚴的審訊作出回答吧——傳克羅伊埃·伊莎貝爾伯爵小姐!」

  這時,年輕的伯爵小姐在那受丈夫之命特來照顧她的克雷維格伯爵夫人和烏爾蘇林女修道院院長兩人的攙扶下走了進來。一見到她,查爾斯便按自己的習慣聲色俱厲地大聲說道:「嘿,美麗的公主!上次我向你交代我合理合法的命令,你回答我時的樣子就像要死去一樣。但你卻有勁像只被追逐的母鹿似的遠走高飛——你幹的好事差點使兩位偉大的君王,兩個毗鄰的強國為你這娃娃大動干戈,看你有何感想?」

  伊莎貝爾原已決心一見公爵便跑去跪倒在他面前,求他沒收她的產業,讓她進修道院隱居,但面對著這眾目睽睽的場面和公爵粗暴的態度,原先的決心竟頓時煙消雲散。她像一個被暴風雨嚇壞了的女人呆若木雞地站著,聽到四處都是雷聲,擔心每個新的閃電都會給她帶來致命的雷擊。克雷維格伯爵夫人出身高貴,姿色不減當年。這個勇敢的中年婦女這時認為她有必要對此進行干預。「公爵大人,」她說道,「我侄女是在我的保護下,我比大人更懂得如何對待婦女。除非您使用更適合我們身份和性別的語言,否則我們就要馬上退場。」

  公爵哈哈大笑。「克雷維格,」他說道,「你懼內的結果使你的夫人變得很有點目空一切的派頭——不過這不關我的事。拿張椅子來讓那位頭腦單純的姑娘坐下吧。對於她我不但毫無敵意,而且我打算給予她最高的恩寵和榮譽。請坐吧,小姐。你可以從容不迫地給我們講講究竟是什麼魔鬼迷住了你的心竅,使你逃離故土,當上了一個冒險女郎。」

  伊莎貝爾斷斷續續地十分痛苦地坦白她出走的原因。她說,由於她堅決不同意勃艮第公爵為她定的婚事,她便萌生了去法國宮廷尋求保護的念頭。

  「而且是取得法國國王本人的保護,」查爾斯說道,「關於這一點你肯定是滿有把握的吧?」

  「我的確認為自己滿有把握,」伊莎貝爾伯爵小姐說道,「否則我就不會採取這樣一個決定性的步驟了。」這時查爾斯公爵帶著一種不可名狀的苦笑望望路易,而國王的表情則不為所動,只是嘴唇顯得比平常略微蒼白。「至於路易王究竟打算如何接待我們,」伯爵小姐停頓片刻之後繼續說道,「那麼這些幾乎完全是我那倒黴的姑媽哈梅琳女士講給我聽的,而她的看法又是以一個壞人的保證和暗示為依據的。後來我發現,他們都是世界上最邪惡的奸人,最無信義的歹徒。」接著她又簡短地介紹了瑪爾松和海拉丁·毛格拉賓的一些奸詐表現,並補充說,她「毫不懷疑,毛格拉賓的哥哥,即最先指使她們逃跑的,一個名叫紮邁特的人,有膽量幹出任何奸惡的勾當,甚至有可能未經允許冒充路易工的代理人」。

  伯爵小姐接著簡短地談到她和她姑母從離開勃艮第的領土開始,到索恩瓦爾德被攻陷,直到最後向克雷維格伯爵投誠的整個經過。當她斷斷續續地作完了這個簡短的敘述之後,全場鴉雀無聲。勃艮第公爵低著兩道狠狠的濃眉望著地面,仿佛在尋找一個可以藉以洩憤的把柄,卻找不到任何能使自己滿意的、言之成理的藉口。「比如說鼴鼠吧,」最後他抬起頭來說道,「我們明明意識到它在走動,我們卻根本無法對它進行跟蹤。但絕不能因此說,它沒有在我們腳底下的黑暗地道裡竄來竄去。我倒想請路易王說說:要是這兩位仕女不是接受他邀請去法國宮廷的,他幹嗎要把她們安頓在他的宮廷裡住下?」

  「好堂弟,我並沒有怎麼招待她們,」國王回答道,「出於憐憫,我的確私下接待過她們,但一旦有機會我便把她們送往列日,置於已故主教的保護下,因為他是你的盟友,也比我和其他世俗的君主更懂得(願上帝保佑他在天之靈!)如何既能給逃亡者應有的保護,又能照顧到作為一個君王對兩位在逃的仕女所屬的盟邦承擔的義務。我想大膽地問這位小姐:我對她們的接待是否熱情,是否反而使她們後悔不該來我的宮廷避難?」

  「非但不熱情,」伯爵小姐回答道,「反而使我懷疑,陛下究竟是否真正發出過自稱您的代表的那個人向我們保證過的邀請。因為,設若他們果真是按您的吩咐行事,那麼陛下對待我們的態度與作為一個國王、騎士和貴族應有的態度就很不相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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