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各特 > 驚婚記 | 上頁 下頁
九五


  「您瞧,國王陛下,」查爾斯說道,「我的謀士們就是這樣為我效勞的。一聽到他們自認為對我要緊的消息,他們就像驢子看到自己有了一副新鞍子那樣,擺出一副嚴肅的面孔,為他們腦子裡裝的消息而感到神氣十足。把克雷維格趕快給我叫來!他是從列日邊境來的,至少我」(他把「我」這個代詞說得很重)「在那個地區沒有什麼不可向在座的諸位公開的秘密。」

  在座的人都知道公爵喝了很多酒,他那天生的執拗性格已變得更為突出。儘管有許多人想提醒他,現在不是聽消息的時候,也不是商量事情的時候,但大家也都瞭解他性格暴躁,不敢多加干預,只是焦急地等待著伯爵將宣佈的消息。

  接著是片刻的寂靜。公爵仍然急切地望著門口,似乎等得很不耐煩。客人們都低頭望著桌子,仿佛想掩蓋他們的好奇和不安。只有路易仍保持絕對鎮定,時而和侍奉大臣,時而和弄臣繼續談著話。

  最後,克雷維格終於走進了大廳。公爵看見他劈頭就問:「伯爵先生,列日和布拉邦特有何消息?聽說你提前趕回,宴會的歡樂氣氛都被驅散了。但願你的駕到把歡樂的氣氛帶了回來。」

  「殿下,」伯爵用堅定而優傷的聲調說道,「我給您帶來的消息更適合在會議桌上聽,而不適合在宴會桌上聽。」

  「即使是反基督的消息,你也只管講!」公爵說道,「不過我猜得出是什麼——列日市民又在叛亂。」

  「大人,正是這樣。」克雷維格非常嚴肅地說道。

  「你瞧,夥計,」公爵說道,「我一下就請中了你這麼害怕告訴我的這個消息。果然是這些莽撞的市民又在大動干戈了。這事來得正好。我現在可以請教我的宗主,」接著便向路易三鞠了一躬,眼睛流露出壓抑著的巨大憤怒,「如何來對付這些叛民——你錦囊裡還有什麼消息?全給我端出來。然後再交待你為什麼沒有前去援助主教。」

  「大人,下面要講的消息說起來真叫我痛心,您聽起來也會感到傷心。無論是我的援助,還是騎士們的援助對善良的主教都已無濟於事。威廉·德拉馬克聯合反叛的列日市民已攻佔了索恩瓦爾德堡,並在主教自己的大廳裡殺害了主教。」

  「殺害了主教?」公爵用一種深沉的聲音輕聲說道,但話還是從宴會廳的這頭傳到了另一頭,「克雷維格,你一定是受到毫無根據的謠傳的蒙蔽吧?這是不可能的!」

  「哎呀,我的大人!」伯爵說道,「這是一個目擊者——法王蘇格蘭衛隊的一名射手親自告訴我的。威廉·德拉馬克殺害主教時他就坐在大廳裡。」

  「那麼他肯定是這個褻瀆神明的恐怖罪行的教唆者!」公爵大聲說道,一邊站起身來,狂怒地把腳往地上一跺,踩破了擺在他面前的一個踏腳凳,「紳士們,把門關起來——把窗子也關起來——任何來客不得離開座位,否則立即處死!王室的紳士們,把刀拔出來。」說罷他轉過身來對著路易,緩慢沉著地把手移到刀柄上。路易既不表示畏縮,也不採取自衛的姿態,只是說道:

  「好堂弟,你讓這消息沖昏了你的頭腦。」

  「不對!」公爵用一種可怕的聲音說道,「它只不過激起了一種正義的憤怒——由於不必要地考慮到地點和場合而長時間壓抑著的憤怒。你這殺害兄弟的兇手!背叛父親的叛逆!統治臣民的暴君!背信棄義的盟友!奸偽的國王!無恥的紳士!你落進了我的手心,我得好好感謝上帝。」

  「你最好感謝我的愚蠢,」國王說道,「我想,上次我們在蒙勒裡會面時,你多麼希望自己比現在離我更遠一些。」

  公爵仍然手握刀柄,但他並沒有把刀拔出來對這仇人下手——仇人既然不抵抗,他也下不了這個手。

  這時大廳裡一片混亂。所有的門都按公爵的命令上了鎖,把守得嚴嚴的。為數很少的幾名法國貴族,從座位上跳了起來,準備保衛他們的君主。奧爾良和杜諾瓦從羅歇堡被釋放(如果談得上釋放的話)以來,路易還從沒和他們當中哪個講過一句話。顯然他們只是人們懷疑的對象,而不是尊敬的對象。然而在這騷亂當中最先聽到的還是杜諾瓦的聲音。他對勃艮第公爵說道:「公爵先生,你忘記了你是法國的藩臣,而我們這些客人也都是法國人。只要你膽敢對我們的君主動手,你就得承擔我們殊死搏鬥的全部後果。你可以相信,我們會像暢飲勃艮第葡萄酒那樣痛飲勃艮第人的鮮血——鼓起勇氣,奧爾良公爵——法國的紳士們,快站在杜諾瓦周圍,和他一致行動!」

  正是在這樣一個關頭,國王看出,究竟是怎樣一些人能成為他忠實的依靠。保護路易的是幾個獨立的貴族和騎士,過去大多數都只得到他皺眉頭的待遇,這時卻不畏強敵、奮不顧身地趕緊聚集在杜諾瓦周圍,在他的率領下朝兩位爭持不下的君主所坐的上席沖了過去。

  相反,那些從原來只適合他們的社會地位,而被路易硬提拔到不適合他們的重要地位的工具和爪牙這時卻表現出懦弱和冷漠,一個個仍然坐著不動,似乎已下定決心,不管恩人命運如何,都不想介入,以免惹來殺身之禍。

  在比較講義氣的人們當中第一個挺身而出的就是克勞福德大公。他以和他年齡不相稱的敏捷克服阻擋(由於許多勃艮第人考慮到事關榮譽,想暗中防止路易遭到殺害,都趕緊放他過去,從而減少了阻力)沖向前去,把身體插在國王和公爵之間。他那覆蓋著一串串淩亂的白髮的帽子歪朝一邊戴著。他那蒼白的面頰和皺額漲得通紅,一雙老成持重的眼裡閃爍著準備蜒而走險的勇士所特有的怒火。他把斗篷披在他肩膀上,打算左手裹在斗篷裡,用右手抽刀。

  「我曾經為他父親和他祖父戰鬥過,」他說道,「聖安德魯在上,不管結局如何,我決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拋棄他。」

  所發生的一切,說來話長,實際上只是一刹那間的事。換言之,一當公爵作出了那個威脅的姿態,克勞福德便已經插到了他和他想進行報復的對象的中間;而那幾個法國貴族也已儘快地聚攏來,向告急的地方沖過去。

  勃艮第公爵仍然手握著刀柄,仿佛想立即發出總攻擊的信號,從而不可避免地導致對力量弱的一方的大屠殺。這時克雷維格沖向前來,以號角般的聲音大聲喊道:「我的勃艮第公爵大人呀!做事當心點吧!這是你的大廳——你是國王的藩臣——別把你客人的鮮血濺在你自己的家裡,把你君主的鮮血濺在你為他樹立的寶座上。他有權得到你的保護。為了你們家族的榮譽,切莫用更可憎的兇殺來報復恐怖的兇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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