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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當行會主席巴維翁的大名在這狂囂的聚會上被通報上去時,他竭力裝出一副權威和影響都使他有權和他們平起平坐的要人氣派。但一看到窗子上吊著的那嚇人的東西,以及他周圍那放蕩不羈的情景,他就感到很難把這個角色堅持下去——雖然彼得在他耳邊不安地連連告誡他:「老爺,鼓起勇氣,要不我們就完蛋了。」

  這位行會主席在他慶祝德拉馬克的士兵和列日市民取得巨大勝利的簡短賀詞中還是盡其所能地維護了他應有的尊嚴。

  「不錯,」德拉馬克挖苦地說道,「我女人的母狼犬對狼犬說:我們終歸還是把那獵物殺死了。呵,市長先生,您真像戰神駕到,還有美女陪伴!這美人是誰?取下面紗,取下面紗——今晚任何女人也不得把自己的美麗作為私有。」

  「高貴的首領,這可是我的女兒,」巴維翁說道,「我求您原諒她戴面紗,因為她曾對得福的三王許過願。」

  「我可以替她馬上解除許下的願,」德拉馬克說道,「因為我只消屠刀一劈,就可以把自己奉為列日主教。我想一個活著的主教總配得上死去的三王吧。」

  一聽這話,在座的來賓不禁微微顫慄,竊竊私語起來,因為列日的市民,甚至包括粗魯的士兵,儘管別的概不尊敬,卻十分尊崇所謂的「科隆三王」。

  「別誤會。我並不是想背叛已故的三位國王陛下,」德拉馬克說,「不過,我已決心當這個主教。能有一個既有俗權又有神權並有聚散人馬能力的王子,再配上你們這樣一幫浪蕩子,應當是最適合不過,因為別人誰也不會給你們赦罪的好處——高貴的市長,請你過來,坐在我旁邊。為了我的榮升,你會看到我親手創造一個缺額。帶那坐過這個神聖席位的前任主教進來。」

  大廳裡呈現出一陣忙亂活躍的氣氛。巴維翁退出了給他的上席,坐在餐桌的下首。他的隨從們則緊緊站在他後面,此刻就像一群羊見到一隻陌生的狗,趕忙聚在帶頭羊的後面,因為帶頭羊的職務和權威使得別的羊都認為它要比它們自己更為勇敢。他們附近坐著一個英俊的小夥子,據說是兇惡的德拉馬克的私生子。有時他顯得很喜歡這個兒子,甚至表現出某種疼愛,因為這孩子的母親原是德拉馬克的一個美麗的情婦,由於這兇狠的首領大發酒瘋或大發醋意而被他活活打死。她的悲慘命運使得這殘暴的丈夫感到了他所能感到的某些悔恨。他對這個活著的孤兒懷有的感情可能有一部分正是出於這種原因。昆丁曾從年老的牧師那兒瞭解到這個情況。此刻他盡力挨近這小夥子,決心在別的防衛措施不解決問題時,通過某種方式抓住他當人質或給自己當盾牌。

  正當人們全都急切地等著,看這暴君發出的命令如何執行時,一個巴維翁的隨從對彼得耳語道:「我們老爺不是把那姑娘稱作他女兒麼?嘿,她不可能是我們的特魯德珍。這高個子的姑娘要比她高兩英寸。面紗底下還露出一束黑頭發。市場的聖米林在上,這等於是把一張黑公牛皮叫作白母牛皮!」

  「住嘴!住嘴!」彼得鎮靜地說道,「萬一是老爺想瞞住太太,從主教的花園裡偷走一頭小母鹿呢?難道你我該告他的密嗎?」

  「老兄,我才不會哩,」那人說道,「但我可沒想到在他這把年紀還會偷小母鹿。好傢伙——瞧她是個多害羞的美人!她蹲下來坐在那張椅子上,躲在別人背後,想逃避德拉馬克這幫人射向她的目光。瞧,瞧他們打算怎樣對付那可憐的老主教!」

  正當他這麼說著的時候,列日主教——波旁·路易被一夥野蠻的匪兵拽進了他自己宮廷的大廳。亂七八糟的頭髮、鬍鬚和長袍,說明他遭受了虐待。那匆忙給他披上的僧袍似乎是為了故意嘲弄他的身份而硬套在他身上的。昆丁不能不想到,幸好伊莎貝爾小姐所在的位置聽不見,也看不見將要發生的情況,否則,看到她那善良的保護人遭到不幸而流露出的感情可能會暴露她的秘密,危及她的安全。達威特體貼地擋在她前面,好讓她看不見別的人,也讓別人看不見她。

  緊接著出現了一個短暫而恐怖的情景。不幸的主教被帶到那野蠻的首領的腳凳跟前。從前人們只知道他平易近人,和藹可親,但在這個危急關頭他還表現出與其高貴的血統十分相稱的尊嚴感和優越感。他從容不迫。在把他拽向前去的粗暴匪徒鬆開手時,他的態度既高貴,又顯得泰然自若,看起來既有些像封建貴族,又有些像基督教殉道者。這位階下國的儀態如此堅定,甚至使德拉馬克也大吃一驚。這時他又回想起他早年給他的一些恩惠,於是顯得有些猶豫不決,把頭低了下來。他把一大杯酒一飲而盡,最後才恢復他那傲慢無禮的態度和表情,面對那不幸的囚徒講了起來:「波旁·路易!」兇惡的匪首例抽口氣,握緊拳頭,咬緊牙關,並通過他所能使用的別的機械動作來刺激和保持他那天生的殘暴性格。他往下繼續說道:「過去我爭取過你的友誼,而你拒絕了我的友誼。現在情況不同了,你該怎麼辦?尼克爾,準備好。」

  那屠夫站起來,拿起屠刀,悄悄走到德拉馬克的椅子後面,卷起袖子,露出他那肌腱發達的胳膊,然後高舉屠刀站著待命。

  「波旁·路易,你瞧這個人,」德拉馬克繼續說道,「你想提出什麼條件以避免這危險的時刻到來呢?」

  主教向那準備好隨時執行暴君命令的兇惡奴才憂傷而堅定地看了一眼,然後毫不動搖地說道:「威廉·德拉馬克,你聽我說。所有善良的人們(如果在場的人有誰不愧這個稱呼的話),也請聽我講講我能給這個暴徒什麼樣的條件。威廉·德拉馬克,你煽動一個君主管轄的城市起來叛亂,攻佔了神聖德意志帝國一個王子的宮廷,殺了他的人,搶了他的財產,對他進行了人身侮辱——僅此你就罪該受到帝國的通緝,被宣佈為不受法律保護的化外之民,被剝奪田產和權利。當然,你所幹的遠遠不止這些。你所破壞的不僅是人類的法律——你該受到的也不僅是人類的報復和懲罰。你闖進了上帝的聖壇,以暴力對待教會的神父,以殺戮和搶劫來玷污上帝的神殿,與一個褻瀆神明的強盜毫無區別——」

  「你還沒個完嗎?』德拉馬克狠狠打斷他,頓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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