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各特 > 驚婚記 | 上頁 下頁
七〇


  雖然昆丁·達威特具有尚武精神,但在伊莎貝爾生死攸關的情況下,他已無暇顧及戰鬥的勝敗得失,因為除非能將她從那可能正在攻打城門的放蕩、殘忍的強盜手中解救出來,他擔心她將遭到可怕的命運。正像垂死的病人不拒絕走江湖的庸醫開的藥方一樣,他也無可奈何,只好依靠這個波希米亞人的幫助。他跟他走過花園,打算一方面遵照他的指引,一方面準備一旦發現他有搗鬼的跡象,便戳穿他的胸膛,或砍掉他的腦袋。海拉丁似乎自己也意識到他的安全發發可危,所以一走到露天底下,他便不再賣弄他習慣的那套俏皮話,似乎發誓要表現得謙卑、勇敢而又積極。

  海拉丁低聲發出一個信號,便有兩個婦女蒙著荷蘭女子至今還使用的黑面紗從通向兩位仕女的臥室的那道門裡走了出來。昆丁向其中一位婦女伸出胳膊,她便顫抖著急忙摟住它,把整個身子靠在它上面;要是她再重一點,這肯定會大大妨礙他們的撤退。那波希米亞人則扶著另外那個婦女,直接向穿過花園圍牆朝護城河開的那道旁門走去。那兒原吊有一隻小船,昆丁以前曾看見海拉丁用這船從城堡渡到河的對岸。

  渡河的時候,他們已聽到顯示出進攻者正在節節勝利的喊殺聲,說明城堡即將失守。昆丁感到這聲音如此恐怖,竟忍不住大聲咒駡起來:「要不是我必須為履行我現在的責任而獻出我的鮮血,我真想返回城牆去忠實地捍衛那殷勤好客的主教,幹掉幾個狂呼叛逆口號的歹徒!」

  正當他說話的當兒,手挽著他胳膊的仕女輕輕按了他一下,仿佛想要他懂得,比起捍衛索恩瓦爾德城堡來,親人更有權得到他騎士般的保護。那波希米亞人也有意讓人聽見似地大聲叫了起來:「這可真叫基督徒的狂熱——愛情和幸福要求我們逃跑,而它卻要求人們掉轉頭去打仗。快走,趕緊走,那邊柳樹叢裡有幾匹馬在等著我們哩。」

  「只有兩匹馬。」昆丁說道,他已看見它們站在月光下。

  「我也只能搞到這麼兩匹,否則就得打草驚蛇。再說,兩匹也夠了。」那波希米亞人說道,「你們兩個得趁道路還安全的時候騎到騰格雷斯去。瑪爾松將去和我們自己部落的婦女住在一起。反正她已經是她們的老相識了。你還不知道,她是我們部族的人,只是為了必要時幫助我們自己人才混在你們當中的。」

  「瑪爾松!」那仕女望著蒙面的女人吃驚地叫道,「不是我的……?」

  「是瑪爾松。」海拉丁說道,「請原諒我這個小小的騙局。我不敢把兩位克羅伊埃仕女都從『阿登內斯野豬』口裡奪走。」

  「混蛋!」昆丁厲聲說道,「不過還——還來得及。我馬上回去拯救哈梅琳女士。」

  「哈梅琳,」那貴婦人以激動的聲調說道,「哈梅琳正靠著你的胳膊感謝你的拯救哩。」

  「什麼!這是怎麼回事?」昆丁擺脫她的手說道,很不像他平常對待貴婦人那樣客氣,「伊莎貝爾小姐獨自留下了嗎?再見——再見。」

  他轉過身想趕回城堡,海拉丁卻抓住他不放。「聽我說——聽我說——你這是去找死。活見鬼,你幹嗎要戴那鬼顏色的羽毛呢?以後我再也不相信藍色和白色綢子的意義了。不過,她也拿得出同樣多的嫁妝和金銀財寶,也有權獲得伯爵領地。」

  他喘著氣,上句不接下句地說著,一邊拚命拖住昆丁。最後這年輕人只得握緊匕首,準備擺脫他的糾纏。

  「既然如此,」海拉丁放開手說道,「要是有魔鬼的話,你就見魔鬼去吧,滾你的!」那蘇格蘭人一脫身便像陣風似的向城堡奔去。

  海拉丁轉過身來看著哈梅琳女士,只見她在羞愧、害怕和失望情緒的支配下已癱軟地跪了下來。

  「發生了一個誤會,」他說道,「起來吧,女士,跟我走吧。天亮以前我就會給你找一個比這黃毛小子更漂亮的丈夫。一個不夠,我還可以給你找二十個。」

  哈梅琳女士情欲旺盛,卻頭腦空虛;像許多別的人一樣,應付日常生活的需要還可以,但碰到當前這個危機時,她卻束手無策,只得徒然痛哭流涕,罵海拉丁是個賊,是個下賤的奴才,是個騙子和殺人犯。

  「你叫我吉卜賽得了,」他鎮靜地回答道,「這就把一切都包括進去了。」

  「畜牲!你說星宿註定我們該結合,要我給他寫情書——啊!我真該死!」那不幸的仕女叫道。

  「星宿的確註定你們命該結合,」海拉丁說,「問題是要雙方都願意。你以為偉大的星象能使人違反他的意願和別人結婚嗎?我是被你們基督徒那些獻殷勤、互贈綢絹信物等倒黴的無聊玩意給搞糊塗了。那年輕人喜歡吃小牛肉而不愛吃母牛肉,我想這就是癥結所在。起來,跟我走。你小心,我是容不得哭哭啼啼和佯裝作死的。」

  「我一步也不走。」那仕女倔強地說道。

  「明亮的天空在上,你就是得走!」海拉丁叫道,「我憑著傻瓜所信奉的一切向你賭咒說,你面對的人可以毫不在乎地把你剝得精光,捆在樹上,讓你聽憑命運擺佈!」

  「那可不行,」瑪爾松干預道,「你別虐待她。我和你一樣身上帶有刀,也知道如何動刀。她人雖傻,但心腸不錯。女士,你起來,跟我們一道走吧。發生了一個誤會,不過救人一命還是值得的。此刻在那城堡裡,許多人都不惜以全部財產來換取我們現在的安全哩。」

  瑪爾松這麼說著的時候,從索恩瓦爾德城堡傳來了一片勝利的歡呼,當然裡面夾雜著恐怖與失望的尖叫。

  「聽吧,我的女士!」海拉丁說道,「你得感謝,你沒有把自己那尖細的嗓門加到那合奏裡去。你放心,我會老實照看你,星宿也會遵守諾言,給你找個好丈夫的。」

  哈梅琳女士就像一隻被恐怖和疲勞征服了的野獸,只好聽從兩個帶路人的擺佈,讓他們隨意把自己帶到什麼地方去。由於她精疲力竭,神志恍惚,兩個吉卜賽人不得不半牽著她,半抬著她。儘管他們在她面前繼續著他們的談話,她卻不知所云。

  「我就一直覺得你那個計劃太蠢,」瑪爾松說,「要是你能把年輕的一對結合在一起,真的,我們倒有把握得到他們的感激,在他們的城堡裡得到個立足之地。你怎麼能指望這麼一個漂亮的年輕人娶這麼一個老傻瓜呢?」

  「裡茨巴,」海拉丁說,「你取了個基督徒的名字,一直住在那些蠢傢伙的營壘裡,使你也染上了他們的愚蠢。我怎麼想得到,他硬要考慮年紀輕,年紀大,那麼幾歲的區別,而不顧這個婚姻帶來的明顯好處呢?你知道,要叫那個羞答答的少女和這位像個羊毛墊似的重重壓在我們胳膊上的女士一樣坦率,那是辦不到的。再說,我也喜歡這個小夥子,想幫他個忙。讓他娶這年紀大的女人是想叫他發財,而讓他和伊莎貝爾結合,那等於是把德拉馬克、勃艮第和法蘭西都招惹到自己頭上——三方都在為支配她的婚姻爭奪權利。這個傻女人的財產既然主要是金銀財寶,我們本來也會搞到我們的一份。但弓弦斷了,箭已射不出去。去她的,我們乾脆把她帶去見大鬍子威廉。等他像往常那樣喝得酩酊大醉時,他就分不清誰是年紀大的伯爵女士,誰是年紀輕的伯爵小姐了。走吧,裡茨巴,放勇敢些。那明亮的阿多波蘭星座仍在護佑著沙漠之子的命運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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