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各特 > 驚婚記 | 上頁 下頁
六九


  「歡迎你,」她說道,「我親愛的扈從,
  你在我心中生了根,你是我靈魂的歸宿。
  我要你吻我三吻,
  以五百磅作為你吻的報酬。」根據這一真實的歷史故事,匈牙利國王自己也承認:
  「我曾見過許多書童,
  因婚姻而成了駙馬和貴族。」所以,總的說來,昆丁還是促使自己以一種高尚的態度來接受伯爵小姐的這一表現,而這很可能會給他帶來莫大的好處。

  但繼這個顧慮而來的是另一個更加令人頭疼的問題。據昆丁所知,那奸詐的海拉丁曾在兩位仕女房裡呆了四小時之久。考慮到他曾暗示他對昆丁·達威特的命運具有極其重要的影響能力,如何能保證這事不是他安的圈套呢?如果真是這樣,難道這不會是那虛情假意的壞傢伙為了掩蓋一個新的奸險陰謀搞的鬼——也許是為了把伊莎貝爾從可敬的主教保護下拐騙出去?這是個必須密切注意的問題。那人曾不知羞恥地大膽承認他的放蕩。昆丁早就為此而對他感到十分厭惡,自然不能指望有他插手的事會有什麼光榮、可喜的結果。

  這種種思緒像迷霧般漂過昆丁的心頭,沖散並模糊了他的幻想勾畫出的美麗圖景,使他徹夜難眠。天一亮——確切地說,是天亮前一個小時——他已來到他可以自由進入和逗留的城堡花園,按指定在頭上插著一片匆忙中所能找到的色澤最鮮明的藍白色羽毛。他呆了將近兩個小時都不見有人注意到他的到來。最後他聽見幾聲琴音,並看到在瑪爾松曾讓海拉丁進去的那道旁門的正上方有扇格子窗打開,洋溢著少女之美的伊莎貝爾出現在窗前,以半親切半羞赧的表情向他打招呼。看到他帶著意味深長的敬意向她還禮,姑娘不禁滿臉排紅,頓時關上窗子,消失在窗扉後面。

  事情真是再明顯不過!情書的可靠性已弄清楚,剩下的問題是以後如何行動。但在這一點上,寫信的少女沒有給他任何暗示。好在當前無燃眉之急——伯爵小姐住在一個堅固的城堡裡,受到一位既有世俗權威又有宗教權威的可敬的親王的保護。這喜氣洋洋的扈從目前可沒有插手的餘地和機會,所要求於他的只是隨時準備執行她的指令。然而,命運之神卻有意幫他提前採取行動。

  在他們來到索恩瓦爾德的第四天晚上,昆丁作好安排,準備第二天派遣和他同來的最後一個隨從帶幾封信返回路易的宮廷。他寫給他舅父和克勞福德大公的信在於告訴他們,既然海拉丁私下得到的指示對他是一種叛賣行徑,無論從對榮譽的考慮還是從處事慎重的考慮,他都有理由不再為法國效忠。隨後他便上床睡覺,在這自認愛情已得到真誠報償的年輕戀人的夢鄉裡充滿了翩翩起舞的玫瑰色幻夢。

  昆丁的夢境起先還受到他入侵時快樂心情的影響,稱得上是甜蜜的美夢,但以後便逐漸帶上了恐怖的色彩。

  他夢見他和伊莎貝爾伯爵小姐漫步在故鄉山谷所特有的一個平靜的內陸湖邊,他向她訴說他的愛情,絲毫沒意識到他們之間存有障礙。她一邊聽著,一邊羞怯地微笑——正像他根據那不管是睡著還是醒來都緊貼在他心上的情書所想像的那樣。但景色霎時由夏天變為冬天,從寧馨變為風暴。狂風卷著巨浪,仿佛水與空氣中的魔鬼和精靈競相爭奪供它們奔騰咆哮的勢力範圍。那洶湧的湖水使他們進退維谷,那越刮越猛的風暴使他們彼此撞來捷去,像要叫他們再也無法立足下去。眼前的危險所產生的驚心動魄的感覺驚醒了夢中的昆丁。

  他醒了過來。儘管惡夢消失,讓位于現實,但那可能是引起了這場惡夢的喧囂聲卻續續在他耳際響個不停。

  昆丁的第一個反應就是坐起來,驚奇地傾聽這喧嘩聲。假如這聲音只是暴風雨的前奏,那麼也許它能使那格蘭扁山脈①爆發出的最狂野的呼嘯聲也黯然失色。但很快他就意識到,這喧囂聲並不是出於大自然的憤怒,而是出於人群的憤怒。

  〔①位於蘇格蘭北部。〕

  他跳下床來,從窗口向外望了一眼。那窗子是朝花園開的,而那一邊毫無動靜。但打開窗子後傳到他耳朵裡來的吼叫聲,使他進一步意識到城堡已受到襲擊和包圍,而且敵人為數眾多,意志堅決。在摸黑和吃驚的情況下他儘快穿好衣服,戴上盔甲。這時一個敲門的聲音吸引了他的注意。昆丁並沒有立即開門。來人見那房門很小,便破門而入。一聽他那特殊的土腔土調就知道來者是那波希米亞人海拉丁·毛格拉賓。他用火柴點燃了他手上握著的一個小瓶子,燃起一小團幽暗的紅色火焰,再用它點燃他從懷裡取出的一盞油燈。

  「你命運的星宿如何轉動,」他沒另打招呼便狠狠說道,「就看你是否能馬上下定決心。」

  「你這惡棍!」昆丁回答道,「我們周圍充滿了陰謀奸詐。而哪兒有陰謀奸詐,都會有你一份。」

  「你瘋了!」毛格拉賓對答道,「要我出賣別人,除非有利可圖。既然你的安全能比你的毀滅使我更有利,我幹嗎要出賣你呢?要是可能,就請你別等毀滅和死亡硬把它灌進你的耳朵,主動地聽聽理智的呼聲吧!列日人都起來了——是威廉·德拉馬克和他那幫人馬在領導他們。即使有進行抵抗的手段,也抵不過他們眾多的人數和德拉馬克的殘暴。何況這種手段幾等於零。假如你真想拯救伯爵小姐和你自己未來的希望,那就看在送給了你刻有三隻豹子的大鑽石的少女分上,快跟我來!」

  「趕快帶路,」昆丁急忙說,「為了她我敢冒任何危險!」

  「按照我的安排,」那波希米亞人說,「只要你不插手與你無關的爭鬥,就不會有什麼危險。話說回來,究竟是所謂的主教大人殺他的教民,還是教民殺他們的主教,這與你有何相干呢?哈!哈!哈!跟我來吧。但你得小心,忍著點。壓一壓你的勇氣,相信我的謹慎。這樣我就能還掉我欠你的感恩債,你也可以娶伯爵小姐為妻。快跟我來。」

  「我會跟著你的,」昆丁拔出刀說,「但一當我發現你稍有一點叛賣的跡象,你的腦袋就會和你的身子分家!」

  那波希米亞人看見昆丁全副武裝,準備停當,二話沒說便帶著他跑下樓梯,匆匆穿過一些曲折的回廊,來到那個小花園。那邊幾乎看不見一點燈光,聽不到一點動靜。但一當昆丁來到空地上,城堡對面就傳來震耳欲聾的吼叫聲。他聽到了進犯者一聲聲的呐喊:「列日!列日!」「Sanglier!Sanglier!①」以及遭到偷襲匆匆跑去捍衛城牆的衛士們在劣勢下發出的不堅定和軟弱無力的喊聲:「聖母保佑主教大人!」

  〔①法語:野豬!野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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