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各特 > 驚婚記 | 上頁 下頁 |
六八 |
|
第二十章 情書 好,只要你自己願意,你就可以出頭了, 否則我要你一生一世與眾僕為伍, 不值得抬舉。 ——《第十二夜》 吃完飯之後,那位對昆丁·達威特似乎產生了某種好感的牧師,也許是想瞭解有關今早事態的更多情況,領著他走進了一間休息室。這房間有一排窗子是朝花園開的。他看到昆丁的眼睛凝望著花園,便建議他下去走一走,欣賞一下主教為了裝飾花壇特意請人栽培的奇花異草。 昆丁推辭說他不便貿然撞人,並把今早他碰釘子的事講給牧師聽。那牧師微笑著說道:「很久以來的確一直不許外人擅自進入主教的私人花園。不過,」他又微笑著補充說,「那是我們尊敬的主教還不滿三十歲,還是個王子身份的年輕教士時的事。當時有許多美麗的仕女經常到城堡裡來尋求宗教的安慰。自然有必要,」他低垂著眼睛,含著有意無意的微笑繼續說道,「讓這些良心痛苦的仕女們(她們當時就寄居在那高貴的大教堂女牧師現在所住的房間裡)有個不許俗人撞人的散步場所。不過近年來,」他又補充說道,「這道禁令雖未正式廢除,但已完全失效,只是在那一個守舊的管家先生頭腦裡仍殘存著迷信。假如您高興的話,」最後他又補充說道,「我們馬上可以下去,看看這花園是否有人去過。」 最使昆丁感到喜悅的,莫過於看到有希望進入花園,能獲得他那熾熱的愛情為他勾繪出的某種巧遇,像在普萊西的百合花旅店或普萊西城堡的「太子塔樓」裡那樣,使他可以從某個塔樓或陽臺的窗口,或類似的「制高點」,和他所愛的人兒隔著花園相會,或至少看上她一眼。不管伊莎貝爾住在什麼地方,她似乎仍然註定是他過去的那個「塔樓小姐」。 昆丁和他新交的朋友走進花園。這位牧師倒像是個人間的哲學家,關心的完全是人間的事。而昆丁雖然不是兩眼朝天,但他至少像占星術家那樣,眼睛仔細地巡視著所有的窗子、陽臺,特別是從那古老的樓房內側向各個方向突出的塔樓,以便發現他所鍾情的少女。 在他這樣做的時候,那可敬的牧師卻在一邊指給他看那些奇花異草。年輕的戀人即使聽著,也是完全心不在焉。牧師如數家珍地介紹說,這種草之所以名貴是由於醫藥上具有重要用途,那一種更為名貴則是由於放在粥裡滋味特別鮮美,而另一種最為名貴則是因為它雖無實用價值,卻極為稀罕。為了禮貌起見,昆丁還是有必要至少裝出是在注意聽的樣子。但年輕人感到這樣做很困難,所以恨不得這位過分熱心的博物學家以及這整個植物王國都立即見鬼去。最後他聽到大鐘敲響,召喚牧師去履行他的職務,他才舒了口氣。 尊敬的神父為不得不離開他新交的朋友而不必要地一再道歉,最後還給了他一個可喜的保證:他可以在花園裡散步到吃晚飯,不會受到更多的打擾。 「這花園是我通常研究佈道內容的地方,」他說道,「因為它很僻靜,外人不得進入。好了,現在我得去小教堂講道。假如您願意賞光聽我講的話,我很歡迎。人們都認為我有些講道的天才——但光榮歸於吾主!」 昆丁藉口說他頭疼得厲害,呼吸一下新鮮空氣可能是最好的藥方,所以今晚他不能去聽他講道,深感遺憾。最後那好心的牧師才讓他獨自留了下來。 可以想像,在昆丁從容而好奇似地向花園的每個窗口或孔洞偵探時,有個窗口自然沒有逃過他的偵察。這個窗口緊靠著他曾見瑪爾松放海拉丁進去——按海拉丁自己的說法是為了去看望兩位仕女——的那道小門。但直到天黑他也沒看出任何動靜來肯定或否定那波希米亞人告訴過他的話。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他已意識到他在花園裡徘徊過久會引起別人的猜疑和不滿。 正當他決心離開,並準備好在他所矚目的窗子底下走上最後一圈的時候,他忽然聽見一個小心發出的輕微聲音——像是有意引起他注意而不讓別人聽見的咳嗽聲。他驚喜地抬頭一看,只見有扇窗子打開,一個女人用只手丟了一封信下來。信就落在牆腳長著的迷送香灌木叢中。丟信者小心翼翼,也就要求讀信者同樣謹慎保密。我們曾指出過,花園兩邊都是宮殿式的建築物,自然有許多房間的窗子俯瞰著花園。好在那牧師曾十分得意地領著他看過一個石洞般的園景。撿起那封信揣在懷裡,躲進那個隱秘的地方,只需要一眨眼的功夫。一躲藏起來,他便馬上把這寶貴的紙團打開來看。他禁不住要感謝阿伯布羅迪克寺院的僧侶,因為他們的教育和培養使他看得懂這封信的內容。 他看見一開頭就寫著這樣一句告誡的話:「請暗中讀信。」裡面寫的內容如下:「你通過眼睛大膽流露出來的東西也許我通過眼睛給了它過分輕率的解釋。然而,不公正的虐待已使得受害者勇敢起來。與其仍然遭受許多人的追逐,不如把自己寄託給一個人的感激。命運之神在岩石上築起了她的寶座,惟有勇者不畏攀緣。要是你敢於替一個危難重重的人有所作為,請在帽上插一根藍白色羽毛,明天一早走進這個花園,但別指望我再給你更多的信息。據說,你命中註定必有偉大前程,而且秉性善良,不忘恩情。再見。祝你忠實、果敢,堅信自己未來的幸福。」信裡包著一顆鑲有大鑽石的戒指,鑽石上刻著一個棱形的克羅伊埃家族的古老紋章。 昆丁這時的第一感覺是仿佛登上了一個純淨的極樂世界,他感到一種自豪和喜悅的心情把他舉向那遙遠的星空,也感到一種敢於行動、敢於獻身的決心;在它的影響下,他把實現理想的目標所能遇到的障礙都看得不在話下。 處於這種狂喜心情中的達威特自然不能容忍別人打斷他這最令人神往的思緒——哪怕一分鐘。所以他躲進城堡的深處,趕忙以先前使用過的頭疼為藉口,沒與主教的家臣一道吃晚飯,而是點燃一盞燈,去到指定給他的房間,把那寶貴的情書一讀再讀,同時也把那同樣寶貴的戒指一吻再吻。 然而,這種欣喜若狂的感情不可能持續很久。有種想法忽然闖進他的腦海——不過他馬上把它看作是一種不識好歹、帶有褻瀆意味的思想而驅趕出去。說穿了就是他感覺這種坦率的表露真情似乎說明,作出這種表露的人不如在他沉浸於對她的羅曼蒂克的愛情時所想像的那麼高雅。當這醜惡的思想剛一露頭,他就像扼死一條鑽進被褥的可憎的毒蛇那樣,急忙把它扼死在搖籃裡。要知道,她是在為了他的緣故而從她所處的高度向他屈尊就駕。否則,他連抬頭望她一眼的勇氣都沒有。作為一個受寵者,他有權利責怪她這種屈尊的表現嗎?按照常規,除非戀人首先開口,貴族小姐是必須保持緘默的。以她那高貴的出身和地位而論,在這種情況下她豈不是顛倒了常規嗎?他大膽地把這些想法整理成合乎邏輯的論據,自己也不得不承認其說服力。要是他具有虛榮心,除此之外,也許他還可以提出另一個論據——一個他不願以同樣的坦率暗自承認的論據——那就是獲得愛情的男方的種種優點使得一位小姐有權稍稍不按常規辦事。而且,以馬伏裡奧的情況為例,歷史上也有先例可循。他剛讀到的一位地位卑微的扈從也是像他一樣既無土地也無錢財的紳士。但那慷慨的匈牙利公主卻毫不猶豫地給了他更具體的愛情表示,甚至超過了他剛才接到的這封情書——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