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各特 > 驚婚記 | 上頁 下頁
六五


  「你瞧,瑪爾松正等著領我去見她們哩。」那吉卜賽人帶著嘲弄的表情說道,「請你原諒,我走得有點唐突。」

  他轉過身來像是要走的樣子,但馬上又轉回來用一種深沉而嚴肅的口吻強調說:「我知道你嚮往的是什麼——這種嚮往固然很大膽,但只要我幫忙,還不至於落空。我也知道你害怕的是什麼——但害怕只應使你謹慎,而不應使你膽怯。任何女人都是可以得到手的。既然公爵這個綽號能使查爾斯受益,國王這個綽號能使路易受益,那麼伯爵這個綽號又何嘗不能使昆丁受益呢?」

  達威特還來不及作出反應,那波希米亞人已經走出了大廳。昆丁馬上追了上去。但海拉丁要比這蘇格蘭人更熟悉庭院的走道,所以繼續保持他所獲得的領先優勢。當他走下後面一道樓梯時,追趕的人便看不見他的去向了。但達威特繼續追了下去,也不大清楚自己這樣做的目的。樓梯盡頭是一道通往園中幽徑的小門。那吉卜賽人沿著一條編織植物形成的小徑匆忙走了下去。

  花園兩旁都是城堡大樓。這是一個巨大的古老建築群,一部分修有城諜,一部分又像是教堂,另外兩邊則高聳著碉堡式的牆壁。海拉丁穿過花園的幽徑來到大樓的另一邊,在一堵長滿常春藤的大斜牆後面掩蔽著的旁門口轉過頭來,對追逐者得意洋洋地揮手告別。昆丁看到這旁門實際上是瑪爾松打開的。他自然認為那奸狡的波希米亞人被引進了兩位克羅伊埃仕女的臥室。昆丁氣得咬咬嘴唇,嚴厲地責怪自己沒有讓兩位仕女瞭解海拉丁的可恥品質,並讓她們知道他原想危害她們安全的陰謀。那波希米亞人答應成全他的愛情所表現出的狂妄態度更使他感到憤怒和厭惡。他認為要是真通過這樣一個「思人」與伊莎貝爾小姐成婚,那簡直是對這位小姐的污辱。「這肯定是個騙局,」他說道,「是他玩的鬼把戲。他一定是製造了某種藉口,懷著不良的動機設法去見兩位仕女的。幸好我知道了她們的住處。我將監視瑪爾松,謀求和她們見一次面,哪怕能使她們提高警惕也好。要做到這點,我就不得不使用策略,而且要等待好些時候。然而,像他這種人卻可以毫無顧忌地公開進去,想起來也真叫人難受。不過,她們將看到,儘管我不能接近她們,伊莎貝爾的安全仍然是我心上主要惦念的事。」

  當這年輕的戀人正這麼思量著的時候,主教的一位管家從他剛走進花園的那道門向他走了過來,十分有禮地告訴他,這是個專用花園,只供主教及其貴賓使用。

  昆丁聽他把這話重複了兩次,才弄清了他的意思。他像從夢幻中清醒過來似的向他鞠了一躬,趕忙從花園裡走了出去。那管家一路上跟著他,為他不得已執行命令一再表示正式道歉。他想達威特一定很生氣,便執意要消除他的怨忿,自告奮勇與他做伴,幫他解悶。最後昆丁暗自咒駡起他那無聊的糾纏,但想不出更好的擺脫辦法,只好藉口要參觀鄰近的城市,加快步子往前走,致使那貴族管家走到吊橋便無心再作奉陪。過了幾分鐘昆丁便來到了列日城——當時弗蘭德(自然也是整個世界)最富庶的一個城市。

  憂傷,甚至失戀的憂傷,至少在富於彈性、具有大丈夫氣概的男人心中,並不像遭受失戀之苦的多情種所想像的那樣難以消解。感官所接受的強烈而新鮮的印象、環境的改變、激發新的意識之流的各種景象,以及人群的熙熙攘攘,都能使憂傷卻步。過了幾分鐘,列日城繁華的街道上目不暇接的種種事物已完全吸引了昆丁的注意。他仿佛覺得,這世界根本就不曾有過伊莎貝爾小姐,也不曾有過那波希米亞人。

  那高大的屋宇、雄偉狹窄而陰暗的街道,那在倉庫和商店裡陳列著的琳琅滿目的商品、華麗的鎧甲;那人行道上擁擠著的各行各業的忙碌的市民,帶著小心、莊重或匆匆趕路的神情來來往往,川流不息;那運送出口商品和進口商品的大車;前者載的是寬幅布。斜紋布、各式兵器、釘子和鐵器,後者裝的是供這富裕的城市消費,或運往別處做生意的各種日用品和奢侈品——所有這些構成了昆丁從沒見過的一種富裕繁華而又吸引人的場面。他同樣讚賞從馬埃斯河引來,只與其相通的數不清的溪流和運河;它們縱橫交錯地穿過城市,給各個地區提供水運之便。他還利用機會在那據說在公元八世紀就已建成的聖·蘭伯特古教堂聽了一次彌撒。

  當昆丁離開教堂時他才開始注意到,他這個一直在以不加掩飾的好奇心急切地瞻望周圍情景的人,本身也成了一群群富商模樣的市民矚目的對象。他們似乎是特意為了在他離開教堂時爭睹他一眼而聚攏來的。他們當中響起一陣嗡嗡的低語聲,並很快傳播開去。與此同時,觀望者的人數在迅速地不斷增加。新來的人都把眼睛盯在昆丁身上,那凝望的眼神表現出很大的興趣與好奇,還摻雜著某些敬意。

  最後他竟成了一個巨大的人群的中心。但當他繼續往前走時,人們都趕忙給他讓路。那些跟在他後面或緊追著他走的人也都小心避免擠著他或妨礙他的行動。但這種處境實在太難受,必須設法擺脫,設法獲得某種解釋。

  昆丁向四周掃了一眼,把目光停在一個快活健壯、樣子很體面的男人身上。從他穿的天鵝絨披風和戴的金鏈看來,他斷定這人准是個顯要的市民,也許還是個知事。他問他:「你看我身上是不是有什麼特別之處,引起了公眾的注目?要麼,是不是因為把偶然前來參觀的陌生人圍個水泄不通,正是列日市民通常的習俗?」

  「大人,當然不是,」那市民回答說,「除了市民們十分歡迎和高興見到、樂意尊敬的東西以外,列日人不會無聊好奇到染上這種習俗的地步,而您的服裝和外表,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尊敬的先生,這話聽來十分有禮,」昆丁說道,「不過憑聖安德魯的十字說,我實在猜不出您是什麼意思。」

  「先生,您的咒語和您的口音使我深信我們沒有猜錯。」那商人說道。

  「憑我的保護神聖昆丁賭咒!」達威特說道,「您的話弄得我更莫名其妙。」

  「您瞧,又叫我們猜中了。」那列日人再次說道,表情之聰明和策略既惹人哭笑不得,又十分彬彬有禮,「當然我們不應當打聽尊敬的大人認為適宜隱藏的東西。不過,您既然不願我們捉摸您的來意,幹嗎要憑聖昆丁賭咒呢?我們知道,現在駐在此地的善良的聖保羅伯爵贊助我們的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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