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各特 > 驚婚記 | 上頁 下頁
六〇


  但是他們究竟該往何處去卻是個問題——兩位克羅伊埃仕女既然逃出了勃艮第,自然不能再到那兒去。而她們也不能再呆在法國,因為法國等於給她們下了逐客令。查爾斯公爵在勃艮第的強暴行徑與路易王在法國執行的冷酷而專橫的策略同樣可怕。經過一番深思,達威特認為保護她們安全的比較穩妥的好辦法就只能是繞過敵人的埋伏,沿著馬埃斯河的左岸去列日,按二位仕女原來的打算,投奔善良的主教請求保護。主教肯定願意保護她們。這一點是不用懷疑的。在那支勃艮第部隊的支援下,也可以認為主教具有保護她們的能力。萬一主教受到威廉·德拉馬克的威脅,同時列日騷動的危險迫在眉睫,那麼他自己也還有能力保護這兩位不幸的仕女,最後在適當的人馬護送下前往德國。

  現在歸納一下這一思索得出的結論——附帶說說,在進行一種思索時,哪能不涉及一些個人的考慮呢?——總之,昆丁認為,既然路易王冷酷地給他安排了當死回或當俘虜的命運,這就解除了他對法國國王承擔的義務。他也決心不再承認這些義務。他推測列日主教可能需要補充兵丁。這兩位仕女,特別是年長的那位,已經待他十分親切。他估計通過她們兩位的說項,他有可能獲得某種具有指揮權的官職,也有可能受託把兩位克羅伊埃仕女帶到某個比列日更為安全的地方。最後還可以補充一點,那就是兩位仕女曾經近乎開玩笑地談到過要招募伯爵小姐自己的臣僕,以便像在這動盪的年代裡別的貴族所做的那樣,設法鞏固她們自己的堅強城堡,以抵禦可能的進犯。她們已半開玩笑地問過昆丁,是否願意接受總管這個危險的職務。看到他以高興而忠誠的心情接受這個職務時,她們也曾懷著同樣的心情讓他在這個光榮的授職場合吻了她們的手。伊莎貝爾伯爵小姐的手真是一個表達敬意的忠實臣僕有幸吻過的世界上最美麗最標緻的手。他甚至覺得,由於他的嘴唇停留的時間比禮節的要求略微長了一點,她的手已在開始顫抖。她把手縮回去時,她的面頰和眼睛也現出了慌亂的神情。這一切也許會導致某種結果。在昆丁·達威特這種年齡,有哪個勇士在決定未來行動的過程中不把這些翩翩遐想也考慮進去呢?

  這一點決定下來之後,下一步他就得考慮,在多大的程度上他可以利用那個不忠實的波希米亞人來繼續給他們當嚮導。他還在森林裡時便已放棄了打算殺死他的最初想法。假如他另找一個嚮導,把他活著打發走,那無異是讓這奸細帶著有關他們行動的情報去到威廉·德拉馬克的營部。他考慮是否請寺院的院長當當他的參謀,並請求他在他們到達主教的城堡之前暫時扣押這個波希米亞人。但經過一番考慮,他覺得他沒有勇氣向這樣一位年老而膽小的僧侶提出這種請求。須知他是把維護寺院的安全看作他最重要的職責,一聽到別人提到「阿登內斯野豬」的名字都會渾身發抖。

  最後達威特總算確定了一個行動計劃。由於這個計劃全靠他一個人來執行,他反而覺得更為穩妥。而為了他當前所從事的這一使命,他也感覺他能勝任一切。昆丁意識到處境艱危,但他懷有堅定而沉著的信念,就好比一個負重行走的人:一方面知道自己擔子有多重,但另一方面也知道這擔子並沒有超過自己的力量和能耐。正當他把這計劃定下來的時候,他已來到了寺院的大門口。

  他輕輕敲了一下那扇大門,院長特意叫去守門的僧人馬上把門打開,告訴他寺院的師兄弟們正在唱詩,將一直唱到天明,祈求上帝寬恕在他們當中那晚所發生的種種醜事。

  這可敬的僧侶想讓昆丁也參加他們的祈禱。但年輕的蘇格蘭人衣服濕透,不得不謝絕這個機會,而請求讓他在廚房裡烤烤火,趁天亮之前把衣服烘乾。那僧侶不但答應了他的請求,而且主動與他做伴。這正好符合達威特的願望,因為他很想就他從那波希米亞人與德國長矛手的談話中偷聽到的兩條路線瞭解一些情況。那位僧侶曾多次受寺院委託去外面出差,因此在所有的師兄弟當中最有資格向他介紹他要求瞭解的情況。不過他說,作為真誠的朝聖者,昆丁護送的兩位仕女應沿著馬埃斯河的右岸走,經過「三王十字」,因為卡斯巴、美爾基俄爾和巴爾泰乍(這是天主教會對前往伯利恒向耶穌致敬的東方三賢的稱呼)得福的遺骨在送往科隆之前曾在那兒顯示過一些神跡。

  昆丁回答說,兩位仕女決心十分嚴格地按照規矩在所有該停的聖地停留,而且無論在去科隆的途中或返回的途中都將參觀「三王十字」。不過她們聽說,那兇惡的威廉·德拉馬克的匪兵已使得河右岸的大路目前很不安全。

  「皇天不容,」弗朗西斯神父說道,「沒想到『阿登內斯野豬』又把它的窩搞到離我們這麼近的地方!好在那寬闊的馬埃斯河在萬不得已時能給我們充當一個好的屏障。」

  「要是我們過了河在右岸走,那麼這條河可沒法阻擋強盜們襲擊我保護的兩位仕女。」昆丁說道。

  「年輕人,老天爺會保佑他的臣民的。」那僧人說道,「得福的科隆三工既然不能容忍一個猶太人或異教徒進入城內,很難想像他們竟會冥昧得容許『阿登內斯野豬』這樣一條惡犬搶劫和虐待作為真誠的香客前往他們殿堂的朝聖者!要知道,這野豬比整個沙漠的撒拉森異教徒,加上十個部族的以色列人還更惡劣。」

  不管昆丁作為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徒該對美爾基俄爾、卡斯巴和巴爾泰乍的特殊保護寄以何種信賴,他都得想到,既然兩位仕女的朝聖之說只是根據世俗的策略需要而編造出來的,他和他的被保護人當前就很難指望這東方三賢會給他們任何庇護。因此他決定盡可能避免讓兩位仕女陷入需要神靈干預的困境。與此同時,他以他單純的信仰之誠許願說,只要這三位通情達理的聖王能讓他的被保護人這一偽裝朝聖的計劃達到預期的目的,他將親往科隆向他們朝拜。

  為了能使他莊嚴地履行許願的儀式,他要求那僧人帶他走進一個與寺院相通的小教堂,然後跪了下來,通過虔誠的禱告,表達他在內心裡許過的願。遠處傳來的唱詩聲以及他為這許願選擇的子夜時辰帶來的肅穆氣氛,再加上照亮著這小小的哥特式建築物的搖曳的燈光給人的印象——所有這些都使昆丁的心靈處於一種虔誠的狀態,願意承認人性的弱點,尋求神靈的幫助和保佑,而這在任何禱告中都肯定要聯繫到懺悔以往的罪過,並決心將來彌補和改正這些罪過。至於昆丁選錯了禱告的對象,這倒並非他的過錯。既然他的意圖是誠懇的,我們難以設想那惟一的真神會認為他的禱告無法接受,因為上帝重視的是祈禱的動機而不是祈禱的形式。在上帝的眼裡,異教徒的誠懇禱告要比法利賽人①虛偽的虔誠更有價值。

  〔①公元前2世紀至公元2世紀猶太教的一派,標榜墨守傳統禮儀。〕

  在把他自己和那兩位柔弱的旅伴託付給聖徒和上蒼保佑之後,昆丁才進屋休息,只剩下那僧人獨自坐著,深感他那誠懇而深刻的禱告使自己得到很大的啟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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