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各特 > 驚婚記 | 上頁 下頁
五三


  我們已經說過,這個負傷的年輕人長得十分英俊,脫掉鋼盔(更恰當地說是脫掉頭盔)之後,他那美麗的鬈髮便一束束地落在他那抹上了一層羞怯和喜悅的紅暈,充滿了青春和歡樂的臉龐周圍。那年輕的伯爵小姐,因她姑母在行囊裡找尋治傷藥品,所以不得不獨自用頭巾按著傷口,心情既摻揉著微妙的羞怯,又混雜著對負傷者的同情和對他的俠義行為的感激。這兩種感情使他的容貌和面孔在她眼裡更顯得十倍的美好和英俊。總之,命運之神似乎在利用這樁小事來完成她通過許多貌似偶然的細小情節業已在他們兩人之間建立起的心靈默契。這兩個人的地位和命運固然迥然不同,但在年輕貌美和羅曼蒂克的溫情性格方面卻十分相似。因此,自那以後,那本來就經常出現在昆丁幻想世界裡的伊莎貝爾小姐自然就更在他的心靈中處於至高無上的地位。而那姑娘的感情,雖然就她個人來說也還不甚明確,但與在過去兩年當中一直向她表示愛慕的那些貴族子弟相比,她自然要對這位自己剛才耐人尋味地為其包紮過小小傷口的年輕衛士懷有更大的好感。特別是當她一想起查爾斯公爵那卑劣的寵臣康波·巴索;想起那偽善的面孔、卑鄙奸惡的靈魂,那歪脖子、斜眼睛,其尊容比以往就更顯得醜惡可憎。她決心不屈從任何專橫與暴虐而和這個可恨的傢伙結婚。

  那好心的哈梅琳女士,也不知是因為她能像十五年前那樣來理解和欣賞男性美(順便說說,假如克羅伊埃家族的檔案沒錯的話,她當時至少已有三十五歲),還是因為在最初看待這位年輕衛士的功勞時,她沒有對他給以應有的公正評價,反正肯定無疑的是,她現在已開始向他大獻殷勤。

  「我的侄女,」她說,「已經把她一條頭巾贈送給你包紮傷口。我也想送給你一條來報答你的勇敢,並鼓勵你繼續發揚你的騎士精神。」

  說罷她送他一條繡有許多藍色和銀色花朵的頭巾,並指著她騎的小馬的披掛和她戴的騎馬帽的羽飾,叫他注意,它們都屬￿同一種顏色。

  當時的習俗規定了接受這類贈禮必須遵守的形式,那就是把頭巾系在胳膊上。昆丁只好照此行事。但他表示謝意的態度要比在別的時間和別人在場時顯得更尷尬,表現得不那麼灑脫。雖然戴上一位仕女這樣贈送的絹巾只是一般的禮貌問題,但他更希望的是能有權在胳膊上戴上給他包紮住刀傷的那條絹巾。

  他們繼續往前行進。昆丁與兩位仕女騎著馬並排走著。他似乎通過她們的默許進入了她們的小圈子。不過他難得開口,因為他內心充滿了一種幸福感,惟恐自己過分地外露感情。伊莎貝爾伯爵小姐仍很少講話。因此談話便主要被哈梅琳女士一人壟斷。況且她也無意讓談話中止下來。正如她所說的,為了讓這位年輕的射手熟悉騎士階級的原則和實踐,她不厭其煩地在向他詳細介紹她曾給優勝者發過獎的哈弗林漢姆比武會的盛況。

  我很遺憾地說,昆丁對於這個壯觀的盛會以及這位女士給弗拉芒和德國的騎士們佩戴的紋章所作的精確描繪都不很感興趣。這時他擔心的是他已經過了他該和嚮導碰頭的地方。要是果真如此,那就十分糟糕,因為其後果不堪設想。

  他正在考慮是否應該派一個隨從回去看看情況究竟如何,不料忽然聽見一聲號角。順著號角聲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個人騎著馬向他們飛奔而來。那馬個頭矮小,鬃毛粗糙,未經訓練,頗不馴服。昆丁覺得很像蘇格蘭山地的小種馬。只是這匹馬腿更細更勻;雖然外表同樣結實,但其動作更為迅速。特別是馬頭,與蘇格蘭小馬那大笨的頭相比顯得很小,但與馬脖子倒很相稱。馬的嘴皮薄薄的,眼睛亮晶晶的,鼻孔也脹得很大,樣子十分精神。

  儘管這匹馬完全不像法國馬的樣子,外表極其奇特,但騎馬的人卻比這匹馬的外表更奇特。雖然他騎術高明,兩隻腳卻踩在鏟形般的馬鐙裡;而皮帶委實太短,兩膝幾乎伸得和馬鞍頭一般高。頭上包著小小的紅頭巾,插著一片弄髒了的羽毛,用銀扣別在頭巾上。他的上衣像是艾斯特拉底阿特人(當時威尼斯人在海峽東部的外省地區招募的軍隊)穿的那種帶有俗麗的金花邊的綠色外袍。他那寬大的白褲子極為肮髒,在膝部以下紮成燈籠褲的樣子,兩隻黝黑的腿完全裸露在外面,只是腳背上纏繞著系涼鞋的帶子。他腳上沒帶馬刺,但那大的馬鐙具有十分銳利的邊緣,能用來刺馬飛奔。這位怪異的騎手還紮著紅色的腰帶,右邊插著把匕首,左邊插著把摩爾人用的短彎刀,肩上斜披著一條褪色的緞帶,掛著那宣告他駕臨的號角。他的臉被太陽曬得很黑,上面長著稀稀的鬍鬚、銳利的黑眼睛端正的嘴鼻。別的地方也還談得上英俊,只是那臉旁垂著的黑色鬈髮、那狂野的神態和瘦削的身材似乎表明他不是一個文明人,而是個未開化的野人。

  「他也是個波希米亞人!」兩位仕女同聲說道,「聖母馬利亞呀!難道國王還信賴這些化外之民嗎?」

  「如果你們願意,我可以盤問一下這個人,」昆丁說道,「盡可能搞清他是否忠實可靠。」

  達威特也和兩位克羅伊埃仕女一樣,通過他的衣著和外貌意識到他身上具有流浪漢的習慣和表現。由於特洛瓦—艾歇爾和小安德烈的莽撞做法,他自己還差點被搞得和這些流浪漢混淆不清哩。對於信賴這樣一個流浪漢所冒的危險,他自然也感到擔心。

  「你是來找我們的嗎?」這是他問的第一個問題。

  那陌生人點點頭。

  「有何貴幹?」

  「領你們去列日那人的宮廷。」

  「是列日主教的宮廷嗎?」

  那波希米亞人又點點頭。

  「你能給我點什麼證據,使我們能信任你呢?」

  「別的沒有;只有個古老的民謠,」波希米亞人說道——

  「童僕殺了野豬,

  貴人得了榮譽。」

  「這是個可靠的證據,」昆丁說道,「好夥計,你領路吧——很快我會和你繼續交談的。」然後他退到兩位仕女跟前說:「我深信這人正是我們所等待的嚮導,因為他向我說出了我認為只有國王和我才知道的一個隱語。不過我將繼續和他談談,儘量搞清能給他多大的信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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