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各特 > 驚婚記 | 上頁 下頁
五二


  「這個年輕人,」小安德烈走上前來說道,「只消沿著前面這條筆直的路走下去,就會走到一個地方,找到該給他帶路的嚮導。今天就是給我一千個金幣,我也不肯離開我的頭頭了!我吊死過許多騎士和扈從,外加有錢的市政官員和市長——甚至連伯爵和侯爵也嘗過我的拿手好戲——不過麼——」他望望奧爾良公爵,仿佛暗示那停頓處該說的是「一個皇家血統的親王」!——「呵,呵,呵!小安德烈,人們將來會在『大事紀』裡讀到您的大名啊!」

  「你竟讓你手下這個無賴在這樣一些人面前口出狂言嗎?」克勞福德望著特裡斯頓嚴厲地說道。

  「我的大人,您幹嗎不親自懲戒他呢?」特裡斯頓慍怒地說道。

  「因為你是這裡站著的人當中惟一可以打他而不致降低身份的人。」

  「那麼我的大人,您管管您自己的人,我管我自己的人好了。」軍法總監說道。

  克勞福德似乎想給他一個憤怒的回答,但又像轉了幾個念頭,忍住沒說,只是不客氣地轉過身來不理睬他。他要求奧爾良公爵和杜諾瓦騎在他兩邊和他同行,然後做了個手勢向兩位仕女告別,並對昆丁說:「上帝祝福你,我的孩子。你一開始服役就表現得很英勇,儘管事情本身很不愉快。」他正要出發,昆丁忽然聽見社諾瓦向克勞福德低聲說道:「你想把我們帶往普萊西宮嗎?」

  「不,我鹵莽不幸的朋友,」克勞福德歎口氣說,「我帶你們到羅歇去。」

  「到羅歇去!」這個比起普萊西宮更為可怕的城堡——更恰當地說應該是監獄——的名字在那年輕的蘇格蘭人聽來就像喪鐘似的恐怖。他曾聽人說這是個用來秘密施行酷刑的地方;因為刑罰十分殘酷,甚至路易都恥于利用他自己的內宮為其提供場地,玷污他宮殿的名聲。在這個恐怖的城堡裡地牢下面還有地牢,其中有些連獄吏也不知道。那兒都是些活的墳墓,人被投進這種墳墓,除開呼吸污濁的空氣,以麵包和水為生之外,一輩子就別想再幹別的事。在這森嚴的城堡裡還有稱之為「罐籠」的可怕牢籠。不幸的囚徒在裡面既不能站直,也不能伸伸腰。據說這是巴盧紅衣主教的一大發明①。聽到這恐怖的監獄的名字,同時意識到他自己正是促使如此顯赫的兩位貴人被送往這個監獄的部分契因,這年輕的蘇格蘭人自然感到十分憂傷。他垂頭喪氣地走了一段路,眼睛望著地上,心裡充滿了痛苦的思慮。

  〔①以後他本人也在其中一個「罐籠」裡面呆了十一年多。——原注〕

  當他重新走在這一小隊人的前面,沿著指給他的道路往前走去時,哈梅琳女士抓住這個機會對他說道:

  「好先生,我想你因為以你的勇敢為我們贏得了勝利而感到遺憾吧?」

  這問題聽起來有點諷刺味道,但昆丁很策略地作了個簡單而誠懇的回答:

  「為你們這樣的仕女做任何事情我都不會感到遺憾。不過,要是不違背你們的安全利益,我寧肯死于杜諾瓦這樣一位戰士的刀下,也不願看到自己促使這位著名的騎士及其不幸的上司奧爾良公爵被送往那可怕的地牢。」

  「原來那人就是奧爾良公爵,」年長的仕女轉過身來對她侄女說道,「本來我就猜想是這個人,儘管我們是隔著一段距離觀看他們的交鋒。你瞧,我的好侄女,要是那個狡猾而貪婪的國王讓我們在宮廷露面的話,我們的處境會怎樣地不同。這個法蘭西皇族血統的第一親王,這個和他勇敢的父親同樣聞名的英勇的杜諾瓦——唉,這年輕的紳士固然勇敢地盡了他的責任,不過,他沒有體面地屈服也真是令人遺憾,因為他那不明智的勇敢阻礙了這麼兩位王公貴人對我們的拯救。」

  伊莎貝爾小姐用堅定而近乎不悅的,也是昆丁從沒聽見她使用過的激昂有力的語調作了回答。

  「夫人,」她說道,「要不是我知道您是在開玩笑,我會說您講的話對我們勇敢的保護者真是忘恩負義。我們應當給予他的感激也許超過了我們所能想像的程度。要是那兩位紳士輕率的行動獲得成功,以致擊敗了我們的護衛者,那麼當皇家衛隊趕來的時候,我們豈不也和他們一樣淪為囚徒?就我來說,我為那英勇的犧牲者表示哀悼,不久我會為他作個彌撒;而我相信(她繼續說道,但顯得更為膽怯)生者會得到我衷心的感激。」

  昆丁轉過臉去向她表示應有的謝意。這時她看見鮮血正順著他臉部的一側淌了下來,便滿懷深情地叫道:「聖母呀!他受傷了,在淌血!先生,你快下馬,讓我給你紮紮傷口吧。」

  儘管達威特一再說他的傷微不足道,他還是不得不從馬上下來,解下鋼盔,坐在一個土墩上,而按照當時還很時髦的習俗自認頗懂醫道的兩位克羅伊埃仕女則開始給他洗傷口,止血,並用年輕的伯爵小姐的頭巾把傷口紮起來,照她們一慣的做法,使它避免接觸空氣。

  在我們這個時代,勇士們為仕女們受傷流血是絕無僅有的事,仕女們也從來不給男人治治傷口。彼此都不會使對方有什麼大的危險。男人避免遭到的危險是人所共認的。但給昆丁所受的這種毫不可怕、毫無危險的小傷口進行包紮,這給年輕人帶來的危險卻和他受傷時所冒的危險同樣實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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