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各特 > 驚婚記 | 上頁 下頁 |
三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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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諾瓦歎了口氣,默不作聲。他意識到要和專橫的君主抬杠會損害他親戚的利益,而他又無能為力。然而他還是忍不住接著說道: 「既然陛下提到我父親的出生,那我就不能不承認,撇開他父母失足墜入情網這點不說,他作為不合法愛情的私生子總要比作為不美滿婚姻留下的仇恨的產兒更為幸福。」 「杜諾瓦,像你這樣談論神聖的婚姻,簡直犯有誹謗罪。」路易開玩笑地說道,「就讓這個話題見鬼去吧。野豬出籠了。看在聖胡伯特的分上把狗放出來!哈!哈!特拉拉——里拉拉!」國王的號角在樹林裡愉快地響了起來。他在包括我們的朋友昆丁·達威特在內的兩三名衛兵跟隨下向獵物沖去。這裡值得指出的是,即使路易王在激烈地進行他所喜愛的運動,但為了滿足他那喜歡嘲弄人的天性,他還是有功夫捉弄一下紅衣主教巴盧作為消遣。 這位有才能的政治家的弱點之一,正如我們先前暗示過的,就是儘管自己身份卑微,所受教育有限,卻總是自以為有資格擺出一副宮廷大臣和風流人物的氣派。雖然他實際上並沒像貝克特那樣參加過騎士比武,也沒像沃爾塞那樣徵集兵員,但他們那老練的風流派頭卻是他公開承認的研究對象。因此,他也裝出很喜好狩獵這種表現尚武精神的娛樂。對於某些仕女說來,他的金錢、勢力,以及他作為政客所具有的影響,能彌補他儀錶和態度方面的缺陷。然而,不管他在仕女們身上能獲得多大成功,他那不惜高價買來的駿馬卻對負載紅衣主教的光榮無動於衷。 正像有可能對他那當過馬車夫、磨坊主或裁縫而騎術不及他高明的令尊大人毫不客氣一樣,那馬兒對他也絲毫不講客氣。國王知道這點。他時而刺激時而勒住自己騎的馬,以此來使得他旁邊的紅衣主教的坐騎拼命地反抗馬上的主人。看來他們有立刻散夥的危險。然而在馬進行著驚跳、奔跑、站立和踢腿的輪番動作時,捉弄他的國王卻硬要問他許多重要問題,並暗示他想利用這個機會把紅衣主教不久前還急於知道的一些國家機密講給他聽。① 〔①一位友好而不知名的人士寫信給我,指出我曾錯誤地認為紅衣主教騎術不高明。如果真是這樣,那麼我應當向有關他的這一回憶表示歉意,因為直到我的後半生,還很少有人像我那樣喜愛騎馬運動。不過,紅衣主教很可能騎術不高明,雖然他總希望人們認為他的騎術足以對付打獵的危險。正如1465年他在巴黎被圍時所表現的那樣,他這人很喜歡裝腔作勢,愛好表現。圍城時他曾違反戰爭的常規和慣例,大吹號角,大奏樂器來為他夜間站崗助威助興。說到紅衣主教騎術不高明時,我回想起他在巴黎遇刺時的一次經歷。那時他騎的騾子在人群的驚嚇之下帶著他逃跑,一直跑到一個修道院,而修道院的住持恰好是這匹馬過去的主人,從而救了它當時的主人——見特洛依·讓所著編年史。——原注〕 看到一位樞密大臣被迫傾聽和回答君主的講話,而那無法駕馭的駿馬的每個狂亂動作都在使他面臨比先前更大的被摔倒的危險,人們很難想像出世界上有比這更狼狽、更難堪的局面。只見他紫袍四處亂飄,要不是馬鞍很深,前後都有高的鞍頭擋住,他肯定會立刻從馬上摔下來。 杜諾瓦放聲大笑,而國王則在暗自欣賞自己惡作劇的隱秘方式。他並不放聲大笑,而是溫和地責備他這位大臣太熱衷於打獵,竟使他不能抽出幾分鐘來商談國事。「我不想再妨礙你打獵了。」他對那恐懼萬分的紅衣主教繼續說道,同時放鬆韁繩,讓馬飛奔而去。 巴盧還來不及說一句話作為回答或辯解,他騎的馬已銜著馬勒以無法控制的速度奔馳而去,很快把國王和杜諾瓦拋在後面。他們二人則以正常速度跟在後面,欣賞這位政治家痛苦的窘境。如果有哪位讀者一生當中曾不幸被脫韁之馬帶著狂奔(我們自己一生當中也曾碰到過這種情況),那麼他將能充分意識到這種處境的痛苦、危險和荒謬。想想看吧,馬的四隻腳既不受騎者的控制,有時也不受馬本身的控制,飛快地移動著,仿佛後腿要趕過前腿,而原本指望安全地踩在綠色草地上的兩隻人腿這時緊夾著馬的兩側,也增加了騎者的痛苦——只見他兩隻手丟掉韁繩,抓住馬的鬃毛,身體則無法像昂傑羅建議的那樣保持重心坐直,或像紐馬克的賽馬師那樣傾朝前方,而是伏在馬背上,就像一麻袋穀子那樣難以獲得解救——這一切固然使得表演者極感不適,但在旁觀者眼裡卻構成了一副十分荒誕可笑的圖畫。如果給這位不幸的騎士加上某種奇特的服裝和外貌——一套長袍、一件華麗的制服,或者別的奇裝異服,並讓表演的現場改成賽馬場或檢閱遊行的廣場,或任何別的表演和聚會的公共場所,那麼這可憐人要想避免成為經久不息的譁然大笑的對象,惟一的辦法就是設法摔斷一兩隻腿或胳膊,而更有效的則是設法就地摔死。任何較輕微的後果都不足以引起人們認真的同情。此刻的紅衣主教身穿紫色短袍作為騎馬服(離開城堡前他已換掉了他的長袍),腳穿紅襪,頭戴紅帽,帽上還墜著一根長纓,再加上他那完全無望的表情,所有這些都使他的騎術表演增輝添色。 那匹脫韁之馬飛上(而不是跑上)一條長長的綠色林陰道,趕上了一群正緊追野豬的獵狗。在踏翻了一兩個沒料到遭到背後襲擊的助狩者,踩倒了幾條獵狗,使獵人亂作一團之後,那馬受到獵人們喧囂的咒駡和恐嚇的刺激,帶著驚恐萬狀的紅衣主教從那暴牙上冒著白泡、急忙往前沖的狂怒的野豬身旁跑過去。看到自己竟撞到了野豬身邊,巴盧大呼救命。這一聲喊叫(也可能是那野豬的出現)對馬產生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只見它突然跳向一邊,從而中斷了棄撞的奔跑。僅因為馬的向前運動而保持在鞍座上的紅衣主教,這時便被沉沉地摔在地上。主教在如此靠近野豬的地方結束了他的打獵活動;要不是因為這畜牲此刻連自己的事還忙不過來,那麼紅衣主教肯定將遭到像西班牙的西哥特國王法維拉據說曾遭到過的致命危險。由於野豬自身的恐懼,這位教會人士才總算脫了險。他盡可能快地爬到獵人和獵狗碰不著的地方,眼見整個打獵隊伍從他旁邊跑過去而沒給他任何幫助,因為那時的獵人也和現在的一樣,對於這類不幸往往無動於衷。國王從他身邊經過時,對杜諾瓦說:「主教閣下十分可憐地躲在那兒——看來他不是個好獵手。但作為捕魚的人(在看見秘密可以當作魚兒捕捉的時候)他可不亞於聖彼得。我想他算是有生以來第一次碰到了自己的對手。」 紅衣主教沒聽見他講的話,但國王講話時的輕蔑表情使他猜出這些話的大致含意。據說魔鬼正是善於利用像遭到國王的輕蔑而惱羞成怒的巴盧主教所產生的這類激烈情緒對人進行誘惑。一當他確信摔倒並沒有造成什麼傷害,一時的恐懼便很快消失。但受傷的自尊心以及對國王的惱怒卻在他感情上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影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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