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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一


  第九章 獵野豬

  我願和不專心的孩童與
  愚鈍的傻漢聊天。我不喜歡
  別人用猜疑的眼光窺視我的內心。

  ——《理查德王》

  紅衣主教在有關其主子的性格方面所積累的經驗這一次可沒能使他避免犯一個重大的策略錯誤。在虛榮心的誘使下他自以為在說服克雷維格伯爵留在圖爾城這件事情上遠比國王所能找到的其他調解者都做得更為成功。他清楚地知道路易王十分重視延緩與勃艮第公爵之間的戰爭,因此情不自禁地以功臣自居,比往常更挨近國王,竭力想就今早發生的事與他交談。

  這種做法在許多方面都不明智,因為君王們都不喜歡自己的臣屬在接近他們時表現出自以為有功的神氣,似乎有意為他們的功勞撈取感激和報酬。路易王是世界上猜忌心最強的君主,對於居功自傲或妄圖窺探其內心秘密的人自然特別厭惡,不願理睬。

  然而,正像最審慎的人有時也會自滿得忘乎所以那樣,紅衣主教硬是厚著臉繼續騎在國王的右側,盡可能把話題轉向克雷維格,談論他和他的使命,哪怕這正是索回在國王腦際,卻又是他最不願談的話題。路易一直注意地聽他講,但並沒有給他足夠的鼓勵讓他繼續講下去。最後他抬手叫跟在後面的杜諾瓦上來,在他的另一側騎著走。

  「我們是來遊玩打獵的,」他說道,「但尊敬的神父卻硬要我們開個國務會。」

  「請陛下原諒我的無能,」杜諾瓦說道,「我生來為法國而戰,也有足夠的精神和力量來為她打仗,但我可沒有這個頭腦來為她出謀獻計。」

  「杜諾瓦,紅衣主教大人可一心一意老想這個。」路易說道,「他在城堡大門口,讓克雷維格懺悔了他的罪過,並把它的全部懺悔詞轉告了我——你不是說全部嗎?」他繼續說道,著重強調「全部」兩個字,同時從他那長長的黑睫毛間向紅衣主教射出一道嚴厲的目光,頗像出鞘的匕首射出的寒光。

  紅衣主教顫抖起來。為了回答國王對他的取笑,他勉強說道:「儘管聖職人員必須保守懺悔者的秘密,但只要國王陛下吹口氣,說句話,封存懺悔詞的蠟沒有不被熔化的。」

  「既然主教閣下願意把別人的秘密告訴我,」國王說道,「他自然指望我們也同樣對他不保守秘密。為了實現這種相互平等的關係,他有理由想知道那兩位克羅伊埃仕女是否真在我們國土上。我很抱歉不能滿足他的好奇心,因為我自己也不知道漂泊的少女。微服出遊的公主、失意的伯爵小姐究竟藏在我們國土的哪個部分。感謝上帝和昂布倫的聖母,我們的國土太遼闊,我實在無法輕易回答主教閣下完全合理的詢問。不過,杜諾瓦,假使她們真在我們這兒,你如何來回答我堂弟的專橫要求呢?」

  「我的國王,假如您誠懇地告訴我您究竟要戰爭還是和平,那我就會回答您。」杜諾瓦直率地回答道。由於他這種坦率出自他天生的坦然無畏的性格,所以他時常很得路易的歡心,因為路易也和所有狡黠的人一樣,一方面喜歡隱藏自己的思想,另一方面又喜歡探索別人的思想。

  「說實在的,杜諾瓦,」他講道,「要是我自己準確知道我到底要什麼,我就會滿意地告訴你。你說,假如這位既有錢又有繼承權的美麗姑娘真在我的領土上,那麼,要是我向公爵宣戰,我該怎麼對待她?」

  「要是您一位勇敢的部下有心愛她,也有力量保護她,您就把她嫁給他好了。」杜諾瓦說道。

  「哈哈,就嫁給你吧!」國王說道,「上帝呀!雖然你是個粗人,可你比我所想像的杜諾瓦要高明得多。」

  「陛下,不是這樣,」杜諾瓦說道,「我這人絲毫不會講策略。憑奧爾良的聖母說,我向來說話開門見山。陛下,您至少還該給奧爾良家族撮合一件美滿的婚事哩!」

  「我會的,伯爵。上帝呀,我會的!你沒瞧見那美滿的一對嗎?」

  國王指著那不幸的奧爾良公爵和公主小姐。這兩個人既不敢走遠,也不敢讓國王覺得他們沒走在一起。這時他們正並排地騎馬走著,中間隔有兩三碼的距離;一方的膽怯和另一方的厭惡使得他們不想去縮小這個距離,但誰也不敢去增大這個距離。

  杜諾瓦朝國王手指的方向望去。他那不幸的親戚和他的未婚妻的處境使他聯想起硬被拴在一起的兩隻狗的處境。儘管兩隻狗硬被拴在一起,但在頸套容許的範圍內,仍然盡可能離得遠一些。看到這一情景,他不禁搖搖頭,但也不敢對這虛偽的暴君再說更多的話。路易似乎猜中了他的心思。

  「他們將會組成一個和諧而寧靜的家庭——我想,他們不會受孩子李累。①孩子多並不見得總有福氣。」

  〔①在這裡路易王觸及到他之所以如此專橫而嚴酷地要求這門婚事的目的。公主既然有跛足的毛病,他們兒女多的可能性就不大。而作為王位繼承者的奧爾良家族就可能因為缺乏子嗣而削弱,以至消亡。路易在寫信給達馬爾頓伯爵,談到他女兒的婚事時說道:「想必他們不會因為結婚而在生兒育女方面碰到麻煩。然而,不管人們怎麼說,他們的婚姻將成為事實。」——見窩拉克薩爾著的法國史第一卷,143頁的注釋。——原注〕

  也許是因為他回想起自己對父親的不孝,他說出這個看法時停頓了一下,同時無意中使得嘴邊浮現出的嘲笑變成了某種類似懺悔的表情。但他馬上改變口氣繼續說了下去。

  「坦白地說吧,我的杜諾瓦,儘管我很尊重婚姻的神聖性質,」(這時他劃了個十字),「我還是寧肯讓奧爾良家族養育像你和你父親這樣既有法國皇家血統,而又不要求繼承權的英勇武士,而不願看到法國像英國那樣,因合法王位繼承人爭奪王位的戰爭而弄得四分五裂。獅子最多只能有一個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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