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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


  「嗯,」路易說道,聲音雖感覺不到有什麼改變,但那皺著的額頭幾乎使他犀利的黑眼睛縮在濃眉底下,被遮得看不見,「事情真是這樣嗎?我一個歷史悠久的藩屬硬要變得這麼專橫——我的好堂弟硬要對我如此不客氣?那好吧,杜諾瓦,我們就只得打起我們的王室旌旗,發出『丹尼斯的旗幟指引我們前進!』的呐喊了①。」

  〔①這是中世紀時法國人在戰場上慣用的呐喊聲。「聖丹尼斯的旗幟」即指的是法國王室旌旗——火焰旗。〕

  「好呀,要打正是時候!」勇敢善戰的杜諾瓦說道,大廳裡的衛隊官兵無法抗拒參戰的衝動,也都在各自的位置上露出躍躍欲試的樣子,碰刀碰矛的聲音清晰可聞。國王自豪地望望四周,一時,思想和容貌都頗像他那英雄般的父親。

  然而,一時的激動和興奮很快就讓位於一連串的政治考慮。考慮的結果是,在當前這個時候和勃艮第公開決裂尤其有危險性。愛德華第四這位英勇作戰過三十次的常勝不敗的英國國王已穩穩地保持著英國的王位。他是勃艮第公爵夫人的兄弟。人們有理由認為,他正等待著他這位親戚和路易王決裂,好通過加來這座隨時敞開的大門,把在英國內戰中獲勝的軍隊派往法國,以利用入侵法國這個在英國人當中最受歡迎的行徑來使本國人民忘卻內戰的不幸。除開這以外,還得考慮到布列吞公爵的忠誠也不可靠,以及其他一些嚴重問題。因此,經過一陣沉寂之後,路易王繼續講了下去,雖然他的聲調沒變,但講話的精神已有了改變。「上帝在上,」他說道,「只要能體面地避免流血災難,我作為最篤信基督的國王,決不會讓基督徒去作無謂的流血犧牲。我珍惜我的臣民的安全,寧肯忍受這無禮使臣的不遜之言給我的尊嚴造成的一點損害。何況他可能逾越了託付給他的使命——傳勃艮第特使進來。」

  「Beati pocilici①。」紅衣主教巴盧說道。

  〔①拉丁文:息事寧人者有福了。〕

  「說得很對。主教閣下懂得,受屈辱的人們將有升天之福。」國王補充說道。

  紅衣主教說了聲阿門,但響應的人很少。甚至奧爾良也羞愧得臉紅。巴拉弗雷更是無法抑制自己的感情,讓大戟的端頭沉重地落在地上;這一不耐煩的動作馬上遭到了紅衣主教的嚴厲斥責,以及在國王面前應如何持槍持矛的一頓訓話。國王看到周圍一片沉寂,顯得異常難堪。「你在想些什麼,杜諾瓦?」他說道,「你不贊成我對這鹵莽的特使讓步?」

  「決非如此,」杜諾瓦說道,「我不干預職權以外的事。我只是想向陛下要求一個思典。」

  「一個思典,杜諾瓦——是什麼?你很少向我提出什麼要求。你可以指望我的同意。」

  「那麼,我希望陛下派我去埃弗雷整頓一下聖職人員。」杜諾瓦帶著軍人的坦率說道。

  「這可超出了你的職權範圍。」國王微笑地回答道。

  「既然埃弗雷主教大人或紅衣主教大人(假如他更喜歡這個頭銜的話)能管國王陛下衛隊的官兵,那我也可以管管牧師。」

  國王又微笑了一下,而且笑得比剛才更神秘。他對杜諾瓦耳語道:「總有一天你和我得一道管管那些牧師——但目前這主教還是一頭自以為了不起的好牲口。唉,杜諾瓦!羅馬把他連同別的包袱一起扔在我們身上——不過,耐心點,老弟,讓我們洗洗牌,待我手上的牌變得更強一些再說。」①

  〔①德萊埃斯德斯特博士就此評論說:據信是為了讓查理第五在神經錯亂期間得到消遣而促使前一朝代發明的紙牌遊戲在朝臣當中似乎很快就流行起來,理由就是紙牌戲已經給路易十一提供了一個隱喻。這一成語也曾被杜蘭達爾特在蒙太西諾斯的魔窟中引用過。傳說的這一紙牌戲的發明經過就是一個很好的例證。這是已故的愛丁堡格裡哥裡醫師在蘇格蘭律師界一次隆重的討論會上提出的。醫生的證詞在於證明一個心智能力引起爭論的患者的確患有精神錯亂症。當人們一再提出質疑時,他承認,該患者打得一手出色的惠斯特牌。會上律師們一致問道:「醫生,您真認為像這樣一種需要極好的記憶力、判斷力和組合能力的難度大的遊戲,一個人既具有玩它的卓越本領,又有可能神志不清嗎?」「我不會玩牌,」醫生十分有禮地回答道,「不過我曾看見歷史書上寫過,紙牌戲是為了使一個神經錯亂的國王得到消遣而發明的。」這一回答很具有說服力。——原注〕

  聽到庭院裡號角吹奏,人們知道,勃艮第的那位貴族已經到來。覲見廳裡的人都按照應有的先後順序站好位置。國王和他的兩個女兒仍然坐在中央。

  著名的勇士克雷維格伯爵走進大廳。他違反友邦特使應遵守的禮規,竟然全副武裝來見一國的國君。除了頭部以外,他全身穿著一套華麗的米蘭出的高級鋼制鎧甲,鎧甲上有一種奇特的稱之為阿拉伯花飾的黃金鑲嵌和浮雕裝飾。他脖子上和亮錚錚的胸甲上掛著他主人所屬的金羊毛騎士團的勳章,而這個騎士團是當時基督世界最受尊敬的騎士組織之一。他後面一位英俊的隨從拿著他的鋼盔,前面一位紋章官則捧著國書走到國王跟前,跪著呈遞給國王。特使本人站在大廳的中央,仿佛是想讓在場的人都有機會欣賞一下他那高傲的表情、魁梧的身材,以及容貌和儀態所顯示的勇敢和鎮定。其餘的隨從都在前廳或院子裡等候。

  「克雷維格伯爵先生,請過來,」路易王把國書瞟了一眼之後說道,「我並不需要我堂弟的國書,也不需要別人向我介紹像你這樣聞名遐邇的武士,或使我相信你主人對你的受之無愧的信任。尊夫人和我們也有點親戚關係,想必她身體很好。要是你把她帶來了,那麼,伯爵先生,我會以為你在這個不尋常的場合全副鎧甲,是為了保護她卓越的美貌不受多情的法國騎士的侵襲。要是事情並非如此,那我就想不出你全副鎧甲究竟是何原因。」

  「陛下,」特使回答道,「克雷維格伯爵不得不哀歎自己的不幸,並求您寬恕他在今天這個場合不能以謙恭的敬意來回答國王陛下對他的禮遇。您知道,儘管講話的聲音屬￿科爾德·菲利普·克雷維格,但他所講的話卻必須屬￿他賢明的君主勃艮第公爵。」

  「克雷維格想要為勃艮第傳達什麼話?」路易擺出十分威嚴的樣子說道,「你先住嘴——你要記住,在這裡,科爾德·菲利普·克雷維格是對他君主的君主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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