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各特 > 驚婚記 | 上頁 下頁
二六


  高傲的紅衣主教高級教士巴盧·約翰卻表現得大不相同。他當時是路易王的寵臣。如果說奸詐多謀的法王路易和鹵莽急躁的英王亨利第八之間的差異容許我們作一個比較的話,那麼此人發跡的歷史及其性格的確和沃爾塞的歷史非常相似。路易王把這位寵臣從一個卑賤的人提升到法國賑濟大臣的顯赫地位(至少讓他享有其俸祿),還給了他許許多多優厚待遇,甚至給他戴上了紅衣主教的冠冕。雖然他十分審慎,並不像亨利第八對待沃爾塞那樣,把無限的權力和信任給予這個野心勃勃的巴盧,但此人卻比別的自封的謀臣對他具有更大的影響力。因此這位紅衣主教未能避免卑賤者突然升為權貴時很容易犯的一個錯誤。他無疑被突然的飛黃騰達沖昏了頭腦,竟自信有資格干預一切事務,甚至與自己職業和學識毫不相干的事務。他個子高高,樣子笨拙,卻喜歡對女性表示愛慕,並大獻殷勤,儘管他的態度使得他的藉口顯得荒謬,而他的職業也讓這些藉口顯得不成體統。有幾個討好他的男人或女人曾不幸使他鬼迷心竅地自以為繼承了他父親(原在裡莫日趕馬車,或另據別的一種說法,曾在凡爾登開磨坊)一雙輪廓優美的大腿。這念頭搞得他神魂顛倒,以致他總是要把紅衣主教的僧袍稍稍拉向一邊,好讓人看見他那雙粗壯的大腿。當他穿著紅衣和華麗的罩袍神氣地走過大廳的時候,他一再停下來欣賞站崗的騎士們的武器和裝備,以權威的口吻問他們幾個問題,並擅自以所謂的不合年紀為理由責備幾個衛士。這些有經驗的武士固然不敢口頭回答他的指責,但他們顯然對他很鄙視,很不耐煩。

  「國王清不清楚,」杜諾瓦對紅衣主教說道,「勃艮第的特使要求他無條件接見?」

  「他已經知道了,」紅衣主教回答說,「我想萬能的奧利弗·丹①進來就是要告訴我們國王的意向。」

  〔①公眾出於對奧利弗的憎惡贈與他le Diable(魔鬼)的綽號,以代替其「勒丹」的名字。他本是國王的理髮師,但以後成了一個寵臣。——原注〕

  他正說著的時候,一位與紅衣主教分享路易王恩寵的大人物從內室走了出來,但他沒有那位教會人士藉以顯示威風和尊嚴的要人氣派。相反,他是個蒼白瘦弱的小個子,在黑綢緊身衣褲外面沒穿外套、披風和罩袍。普通的衣著自然很難改善他那平庸的外表。他手上拿著一個銀盆,胳膊上掛著一條理髮的圍巾,表明他是個卑微的剃頭匠。他的面孔具有銳利和善變的表情,但他總是眼睛盯在地上,竭力想把它從臉上抹掉,不讓人看見。他的步子像貓的一樣悄然無聲,因此他像是謙卑地溜過大廳而不是走過大廳。然而,儘管謙卑容易使人忽視一個人的價值,卻不能掩蓋一個人在宮廷所受的恩寵。奧利弗·丹有時也被人叫做壞蛋奧利弗,或魔鬼奧利弗。這些都是由於他幫助國王執行其鬼蜮伎倆所表現出的奸詐而贏得的綽號。既然他是國王聞名的理髮師和僕役,並已成為國王的親信,他想悄悄溜過覲見廳的嘗試自然是徒勞的。他和杜諾瓦伯爵嚴肅地談了片刻。只見那位伯爵頓時離開了大廳,而這位剃頭匠則朝他剛走出來的國王起居室溜了回去。在場的都趕忙給他讓路。他只是以謙恭的鞠躬作為還禮。惟一的例外是他對一兩個人耳語了一句,從而使得他們成為其他朝臣們的羡慕對象;但他一邊嘀咕著說,他職責在身,有事要辦,以避開他們的答話,以及想引他的注意、急切向他求情的企圖。盧德維克·萊斯利也是有幸聽到奧利弗對自己耳語的人之一。這句耳語是叫他放心;他的事情已幸運地得到解決。

  不久又再次證實了這個好消息。昆丁的老相識,皇家軍法總監特裡斯頓·勒爾米特走進大廳後徑直來到勒巴拉弗雷所站的地方。這位可畏的軍官的華麗制服只是使得他那陰森的臉色和兇惡的面部表情顯得更為突出。他那本想表示和解的聲調也頗像熊的嗥叫。不過他講話的內容倒要比他說話的聲音友好一些。他對他們之間前一天發生的誤會表示遺憾。他說這是因為勒巴拉弗雷先生的外甥沒有穿衛隊的制服,也沒有說明他已參加衛隊,從而使他犯了這個錯誤,為此他請求原諒。

  盧德維克·萊斯利作了一個必不可少的回答。一當特裡斯頓轉身走掉,他便對外甥說,他們很榮幸,從此有了這樣一個可畏的軍官作他們的死對頭。「不過他的打擊夠不著我們,」他說道,「一個,洛盡職守的士兵盡可以嘲笑軍法總監。」

  昆丁也禁不住抱有和他舅父同樣的看法,因為當特裡斯頓離開他們的時候,此人的眼睛裡放射出仿佛是被長矛戳傷的熊投射在獵人身上那種憤怒而兇惡的目光。要知道,即使在不那麼激動的情況下,這位軍官陰沉的眼神也表現出一種惡意,足以使人接觸他的目光時害怕得發抖。年輕的蘇格蘭人這時產生的毛骨悚然的感覺就更強烈更可怕,因為他似乎仍然感到這位和他有仇的軍官的兩名絞刑吏還在牢牢地抓著他的肩膀。

  奧利弗像我們剛才描繪過的那樣鬼鬼祟祟地在房裡轉了一圈——在場的人,即使地位最高的大臣,都紛紛為他讓道,以表示無限的敬意,而他卻謙遜地竭力躲開這些親昵的表示——然後又走回內室。隔不多久內室的門便豁然敞開,覲見廳裡的人們看見路易工走了進來。

  昆丁也像別人那樣把眼睛轉過去望著他。他猛然一驚,差點把長戟掉在地上。他一眼就認出,原來法國國王就是昨天早上和他在一起的那位絲綢商皮埃爾老爺。對於這人的真正身份他腦子裡不止一次產生過奇怪的猜疑,然而已見分曉的真實情況卻比他最離奇的猜測更為離奇。

  他舅父對他這一失禮的表現很生氣,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從而使他鎮定過來。然而目光敏捷的國王立刻認出他,不理睬別人而徑直向他走來,他更是大為吃驚。「喂,年輕人,」他說道,「我聽說你一到都蘭就鬧事。不過,我原諒你,因為這主要是一個愚蠢的老商人的過錯。他以為有必要在早晨用波爾尼酒暖暖你那蘇格蘭人的熱血。要是我能找到他,我將懲罰他,作為對那些敢於腐蝕我的衛隊的人們的一種告誡。巴拉弗雷,」他對萊斯利補充說道,「你外甥是個漂亮的小夥子,不過火氣很大。我很願意培養這種精神,也打算比以往更看重我周圍的勇士。你把你外甥的生辰年月寫下來交給奧利弗·丹。」

  勒巴拉弗雷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重新擺好軍人的立正姿勢,像是要以此表示他隨時準備為國王效忠。昆丁也已經從原先的驚奇中鎮定下來,開始更仔細地打量國王的外表。當他發現他現在對國王的舉止和儀容的看法與他們初次見面時多麼不同,不禁又感到十分驚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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