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各特 > 驚婚記 | 上頁 下頁 |
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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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哭叫著的亂糟糟的人群與昆丁過去見到過的在外表上迥然不同,他幾乎想斷言,他們是一夥阿拉伯人,是他聽說過或讀過的小說中描寫過的,專與高貴的騎士和基督教君主作對的「異教鷹犬」。他正想離開這個危險的人群,忽然聽見馬隊奔跑的聲音。這夥假想的阿拉伯人剛把同伴的軀體抬在肩上,立刻受到了一隊法國騎兵的襲擊。 這一突如其來的幽靈般的襲擊使得哀悼者的慟哭變成了恐懼的尖叫。他們頓時把屍體扔在地上。周圍的人則表現出動作的高度靈巧,有的想往馬肚子底下鑽,以躲避對準著他們的長矛。長矛手一個個大聲喊道:「打倒這些可惡的異教蠢賊——抓住只管殺——把他們都像畜生一樣捆起來——像戳狼一樣戳死他們!」 喊聲自然伴隨著相應的暴行。然而逃跑者如此敏捷,而樹叢和灌木林又使得地形對騎士不利,結果只有兩人被擒。有一個進行了一番抵抗,就是那佩刀的年輕人。昆丁也似乎被命運之神選來作為箭靶子。幾個兵一齊動手把他抓住。他們不顧他的抗議,用繩子把他捆綁起來。抓他的人的動作十分熟練和敏捷,說明他們在捕人方面早已不是新手。 昆丁焦急地望著馬隊的首領,想從他手上獲釋。當他認出他就是皮埃爾老爺那個兩眼朝下的沉默的伴侶時,他真不知該感到高興還是驚恐。的確,不管那些異鄉人犯有什麼罪,這位軍官都會根據早上的情況,知道他達威特和他們沒有任何瓜葛。但更難判斷的是,究竟這位陰森可怕的人物是否願意作出有利於他的裁判,或主動為他作證。同時他也懷疑,是否他應向他直接申訴以改善他的處境。 但容許他猶豫的時間並不多。「特羅瓦—艾歇爾和小安德烈,」那眼朝下望的軍官對他兩個手下人說道,「這兒幾株樹正合適。我將教訓這些不信上帝,偷雞摸狗的巫師巫婆:他們竟敢在國王的法律懲罰他們可惡的同夥時破壞國王的法律。孩子們快下馬執行任務。」 特羅瓦—艾歇爾和小安德烈立刻從馬上跳下來。昆丁看見他們各自在鞍頭和鞍尾備有一兩卷繩子。他們趕忙把繩子解開。原來每束繩子實際上是一個絞索,套因已調整好,隨時可以使用。昆丁看到已經挑選出三根絞索,並意識到他們打算把其中一根套在自己脖子上,頓時感到血液在血管裡涼了半截。他向那位軍官大聲呼籲說,今天早晨他們還見過面,他理應在一個友好的盟國享有自由的蘇格蘭人應享的權利。他斷然否認他認識和他一道被捕的外鄉人,也否認原先知道他們幹的壞事。 聽到達威特呼籲的這位軍官在他說話時根本不屑望他一眼,對他攀相識的那些話也不予理睬。有幾個農民,也許是想主動作證,也許是由於好奇心的驅使,這時已走了過來。那軍官略微轉過身來對著其中一兩個粗暴地問道:「這年輕人也和流浪漢是一夥嗎?」 「先生,是一夥,」一個鄉巴倫回答道,「高貴的軍法總監,正如我們告訴過閣下的,是他狗膽包大,最先割斷索子,把按國王陛下的法律理應處死的這個流氓放下來的。」 「我憑上帝和圖爾的聖馬丁發誓,在那幫人搶我們田裡的莊稼時,他就和他們在一起。」另一個鄉巴倫說道。 「爹,你說的不對,」一個小孩說道,「原來的那個異教徒是黑皮膚,而這年輕人是白皮膚。原來那個頭上是短的鬈髮,而這年輕人是長的金色鬈髮。」 「孩子,你說得不錯,」那農民說道,「也許你還會說原來那個穿的是綠外套,而這個穿的是灰上衣。但軍法總監閣下知道,他們能像換衣服那樣更換他們的面貌。所以我還是認為他就是那個人。」 「你們看見他企圖救一個被處死的叛徒,干擾國王的司法,這就夠了。」那軍官說道,「特羅瓦—艾歇爾和小安德烈,快動手。」 「軍官老爺,你住手!」那年輕人帶著臨死前的痛苦叫道,「聽我說——你別叫我無辜地死去——我今世的同胞以及來世上帝的正義都將向你討還殺我的血債。」 「我今世和來世都將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那軍官冷冷地說道,一邊用左手向行刑者做了個手勢。然後他帶著邪惡的勝利的微笑用食指指指他那也許是今早被達威特打得受了傷,而用塊肩巾吊起來的右臂。 「卑鄙的小人!」昆丁說道,因為那動作使他相信此人之所以如此嚴厲,完全是出於報私仇的動機,根本不能指望他發善心。 「這可憐的年輕人在說胡話。」那軍官說道,「特羅瓦—艾歇爾,在他歸西天以前對他說句安慰的話吧。在沒有懺悔師在場的時候,你能在這種場合給臨刑者帶來安慰。你花一分鐘時間給他一點心靈上的勸慰,然後馬上把他打發掉吧。我得繼續去巡視。士兵們,跟我來!」 軍法總監在衛隊的跟隨下騎著馬往前走去,只有兩三個人留下來幫助行刑。不幸的年輕人向他投去一個絕望的黯淡的目光,仿佛在那遠去的馬蹄聲中聽到他得救的最後希望已經消失。他痛苦地向四周望望,不由驚奇地看到,甚至在那一時刻,他的難友們也仍然保持著堅忍的冷漠表情。起先他們十分恐懼,四處逃竄。然而,一旦被擒,並顯然註定要死,他們卻以最大的鎮靜等待死亡的來臨。他們面臨著的滅亡也許使他們黝黑的面孔添上了一絲焦黃的色彩,但死亡既沒有使他們顯得激動不安,也沒有能熄滅他們眼神中頑強而高傲的火花。他們就像是一些狐狸,當奸詐的、逃跑的詭計全都落空之後,便表現出狼和熊之類兇猛的野獸不可能有的陰沉、堅忍而默默死去。 他們並沒有被行刑小隊的行動所嚇倒。行刑者要比首領所囑咐的更從容不迫地進行著準備工作,而這種從容可能是由於他們已習慣於通過執行這類可怕的任務而獲得某種快感。我們想先來描繪一下這些人,因為無論在暴君或暴民的專制底下,絞刑吏的品格都是一種重要的題材。 這兩個絞刑吏的外表和態度各不相同。路易經常稱他們德漠克裡脫和赫拉克賴脫,而他們的首領,那位軍法總監則稱他們為哭著的「讓」和笑著的「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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