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司各特 > 驚婚記 | 上頁 下頁 |
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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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他又碰到一群修整葡萄藤的人,他又向他們打聽這事。他們反問他究竟是要找當校長的皮埃爾老爺,還是當木匠師傅的皮埃爾老爺,抑或是當法警的皮埃爾老爺?當然還有半打別的皮埃爾老爺。但所有這些人都和他要找的對不上號。於是這夥農民便指責他是在無理取鬧,並揚言要把他打翻在地,以作為挪揄他們的報復。年長的那個農民在他們當中或許有些威望,總算功住他們不要動手。 「瞧他講的話和他那小丑帽子,」他說,「你們就知道他是個外來的江湖騙子。有些人說他們是魔術師,算命的,另一些人叫他們變戲法的,等等。誰也不知道他們肚子裡有些什麼鬼名堂。我就聽說有個人和騙子打賭,賭他在一個窮人的葡萄園裡吃葡萄直至脹破肚皮。結果他吃了足以裝一車的葡萄,卻連一個扣子也不用解來松松衣服。我們最好悄悄放開他。他走他的,我們走我們的。朋友,要是你想避免更不愉快的事,那麼看在上帝分上,也看在馬爾穆梯埃聖女和圖爾聖馬丁分上,悄悄走開,別再為你的皮埃爾老爺勞神了。誰知道呢?它很可能是個魔鬼的別名。」 蘇格蘭人發現自己遠不是他們的對手,不吭聲地走掉才是上策。那幾個農民以為他有耍弄巫術和吞噬葡萄的本領,起先還畏懼地想躲開他,等他走了一段距離之後,勇氣倍增,先是對他吼叫和咒駡,後來竟用石頭助威,儘管相距很遠,對他們厭惡的對象已不能造成危害。昆丁一邊繼續往前走,一邊尋思,要麼是他自己著了魔,要麼都蘭城的人是最愚蠢、野蠻。最不友好的法國農民。他觀察到的另一起事件也不見得有助於消除他的這一看法。 在那湍急而美麗的謝爾河上游一個小山坡上,正好在他走著的這條小徑的前方,有兩三株栗子樹構成了一個美妙的小樹林。旁邊呆立著三四個農民,眼睛朝上,顯然是在凝望近旁的樹枝間懸掛著的某個東西。即使是最微小的好奇的衝動也往往會打破年輕人的沉思,正像手上隨意擲出的一塊卵石也會打破一潭清水的寧靜。昆丁加快步伐,輕捷地踏上那個小山坡,正好趕上那引人注目的可怕鏡頭——原來那是一個掛在樹枝上,進行著垂死掙扎的男人身體。 「你們幹嗎不割斷繩索救他下來?」那隨時準備像保護自己遭受侵害的榮譽那樣挺身而出減輕別人痛苦的年輕人說道。其中有個農民面孔粘土般蒼白,充滿恐懼地向他指指樹上刻著的一個記號。正像稅務官所熟悉的某些符咒般的刻痕看來頗像一隻「寬箭」,這個記號則像一朵「百合花」。年輕的達威特既不懂得也不在意這符號的含義,便將身一縱,輕輕跳到樹上,從袋子裡取出高原居民或森林裡的人少不了的工具——那信得過的「黑刀」①。他覺察出了情況的緊迫,便叫底下的人接住那人的軀體,同時一刀割斷了絞索。 〔①「黑刀」是一種不能折的刀子。過去蘇格蘭高地人很喜歡使用,外出時一般都隨身攜帶。但如今已很少用。——原注〕 然而旁觀者並沒有支持他這個人道的舉動。他們根本沒給達威特任何幫助,而像為他鹵莽的行動感到驚恐,不約而同地四處逃散,仿佛害怕僅僅當個旁觀者也會被說成無法無天的幫兇。那人的軀體既然沒有被在底下的人抱住,便沉沉地跌落在地上。昆丁立刻跳下樹來,但他氣惱地發現那人已經斷了氣。他還不想就此放棄希望。他鬆開套在那可憐人脖子上的絞索,解開上衣,把水灑在他臉上,並採取了另一些常用的急救辦法。 正在這時,周圍忽然響起一陣喧嘩聲,人們用他聽不懂的語言七嘴八舌地在講話。他還來不及顧盼一下,就已經被幾個著奇裝異服的男人和女人圍住。有兩隻胳膊粗暴地一把將他抱住,同時一把出鞘的尖刀對準了他的喉嚨。 「你這埃布利斯①的白人奴才!」一個男人以不地道的法語說道,「你謀殺了他,還要搶劫他嗎?好在我們把你抓住了。得讓你受到懲罰。」 〔①埃布利斯是阿拉伯神話中的魔王。〕 頓時周圍的人都拔出了刀。那兇狠猙獰的面孔,朝他怒目而視,帶著一副狼要撲羊的表情。 年輕的蘇格蘭人的勇氣和鎮靜使他擺脫了危險。「我的老爺們,你們是什麼意思?」他說道,「如果這人是你們的朋友,那你們要知道,我剛才純粹是以慈悲為懷把他救下來的,你們最好是想法救活他,而不要錯待一個救了他性命的陌生人。」 這時,幾個婦女已接過那硬邦邦的軀體,把達威特一直在進行的急救繼續做下去。不過,同樣沒有什麼效果。她們只好放棄了徒勞的搶救,用她們東方人的表情盡情地抒發悲痛。婦女們一邊呼天喊地,一邊扯著她們長長的黑髮。男人們則像在撕他們的衣服,往自己頭上撒灰。最後他們已完全沉浸於悼念儀式中,而不再注意達威特的存在。根據情況來判斷,他們也已相信他是無辜的。本來他最聰明的做法肯定是從這些野蠻人身邊走開,讓他們自行其是。但他是在臨危不懼的教育下長大的,同時也難免感到年輕人那種急切的好奇心的誘惑。 這個男男女女混在一起的奇異的人群,戴著頭巾和帽子;這些帽子,總的看來,更像他自己戴的無邊帽,而不像普通法國人帶的那種法國帽。有幾個男人有著鬈曲的黑鬍鬚。他們的臉孔也都差不多黑得像非洲人。一兩個像是他們首領的人脖子上耳朵上都帶著俗麗的銀首飾,披著黃色、紅色或淡綠色的肩巾,而腿和胳膊卻是裸露著的。這夥人總的說來外表都顯得肮髒可憐。達威特看到他們帶的武器只有他們剛才用來威脅過他的長刀。但一個樣于靈活的年輕人則佩帶著一把短彎刀或稱摩爾刀。這個年輕人經常把手放在刀柄上,比其餘的人更縱情地表達自己的悲拗,在悲慟中還似乎夾雜著復仇的恫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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