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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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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堅強與軟弱另當別論,杉本君只是說他沒有這樣想過罷了,」阪田部長在一旁插嘴道,「這種說法倒的確很像杉本君說的話。我也對杉本君持這種印象。或許現在的年輕人,特別是優秀的年輕人都是這個樣子的吧。這也是與過去的秀才們所不同的地方。」 這一來一切都砸鍋了。儘管在庫崎心裡曾經動過念頭,要向女婿進行一番小小的精神告白。 藤子緘口不語了。這倒也並非壞事。但她卻並不知道,清一郎是故意節省了自己的機智。他的回答讓人覺得充滿了自負而又無聊透頂。 庫崎突然改換了一副洋洋自得的開朗強調: 「說來也是呀。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要把自己想成是一個無用之人,這才是人生的秘訣呐。在陷入逆境時,我也曾那麼想過,但卻絕沒有說出口來。」 「杉本君也是絕不會說出口來的吧。」阪田煞有介事地保證道。大家毫無意義地笑了。 藤子在這大賀大喜的訂婚宴上,期待著清一郎表現出他作為野心家的一鱗半爪。可清一郎卻辜負了她的期待。宴會後,庫崎夫人機敏地說道: 「清一郎還沒有好好看過家裡的庭院吧。雖說是在夜裡,還是讓藤子帶著去看看吧。」 阪田誇張地附和道: 「這可太好了。」 這一來,庫崎夫人不著痕跡的機敏一下子變成了某種含有特別意味的東西。為此夫人像女學生一般漲紅了臉。 「一喝酒,我就會馬上變臉。現在肯定很紅吧。」夫人謀求著女兒的隨聲附和。可藤子不喜歡老式的人們那種對於性所抱著的惶惶然卻又頗帶裝飾性的態度,於是冷淡地回答道: 「不,母親,一點也不紅。」 ——儘管如此,兩位訂婚人還是一起來到了庭院裡漫步。在這繁星閃爍、秋高氣爽的夜裡,穿過燈火星星點點撒落而下的草坪,兩個人登上了假山上的亭子。上去一看,不禁大吃一驚:純粹日本式的亭子內壁上竟然安裝著收音機,還藏著烘烤小食品和飲料的電子烘烤箱。藤子隨即打開收音機的開關,將大聲響起的迪克西蘭爵士音樂開到了最大音量。 庫崎公館的全景盡收眼底,從這兒看不見慶賀的宴席,但卻可以看見手拿碟子的女傭們穿過二樓走廊的身影,它們顯得有趣而真切。室內燈火的斑點猶如斷雲一般雜亂地灑落在草坪上的每一個地方。 「這是父親依靠朝鮮戰爭所買下的房子。這亭子裡的收音機和烘烤箱是我按上去的,將地面改造得可以跳舞的也是我。」藤子用一種故意暴露自己惡行的語氣說道。 「倘若能夠為了我也發動一場那樣的戰爭就好了。」清一郎說道。他本來旨在昭示日益迫近的世界沒落和最終的破滅,但藤子卻從這句話中發現了他那野心家的靈魂。「這個人對未來充滿了自信呐。」她感到一陣欣喜。藤子從未在自己身邊發現過如此相信未來的青年,以致于寬恕了他在慶宴上那種令人失望的態度。藤子的心變得溫柔了。 清一郎深諳這種時候應該和對方接吻,於是,便湊上前去吻了藤子。彼此都感到對方決不是生平的初吻,但卻並沒有引發他們的失望。藤子感到這個吻是恬然而成熟的吻。 正當兩個訂婚者親吻之際,又一次遙遠地響起了突如其來的雞鳴,就宛如夜晚的紅色龜裂一般。似乎別的雞也醒了過來,以致于那高亢而悲壯的啼鳴此起彼伏,持續了好一陣子。清一郎從藤子那兒聽說有關那個可憐的養雞人的事,便正好是在這個時候。 收所屬的劇作座決定在11月上旬上演創作劇目,所以在春季便已委託劇作家水島守一執筆創作劇本。劇本進展順利,9月裡已經完成,按照日本獨特的奇怪慣例,在上演之前先行發表在10月上旬出版的文藝雜誌上。這是一部五幕悲劇,因為水島是一個性情乖僻的古典主義者,所以他仿效法蘭西古典劇的三一律原則,將一個單一的事件安排在一個單一的場所並在24小時內發生,而且出場人物也僅有8個。所以,除了8名演員以外,就再也沒有群眾演員出場的餘地了。 因為水島經常寫出場人物很少的劇本,所以收不喜歡水島。與此相反,朝間太郎常常寫30名、最多時達50名出場人物的劇本,並自詡最善於觀察整個劇團中每個人的才能,所以,就連不起眼的小角色也由他一一指名而定。水島守一卻不同,他所寫的人物全都是他頭腦裡的產物,從未琢磨過實際存在的演員是什麼樣子。 劇作座的年輕人很快買來雜誌,閱讀劇本,私下裡議論著各個角色的分配。劇本取名為《秋》。因為劇名並不特別吸引觀眾,所以經營部怨聲載道,但水島卻執意不肯改變劇名。整個42歲的愛情心理劇行家所採納的乃是將波托·裡什((1849~1930)法國劇作家,以具有獨創性的心理劇見長。——譯注)改造成德國式的凝重風格,是一個一刻也會不忘自己是天才的人物。他陰悒沉悶,生性孤僻,但卻十分講究著裝,擁有好幾百條領帶。 他寫的臺詞總是很長很長,所以,如果能夠攤上8個人中的某一個角色,僅此便有相當於其它劇中主角的臺詞量。人們把這叫作水島式的臺詞而加以嘲笑。倘若不成熟的演員一本正經地念起臺詞來,便會上氣不接下氣,呼吸變得急促,以致于在某個新人劇團中,出現了排練中引發腦貧血之類的事件。 《秋》這出劇目描寫的是一個家庭中所發生的糾葛。這個家住在位於某個海邊斷崖上的一幢孤零零的古老洋房裡。這是一個錯綜複雜的家族,其家長與如今的這第3任妻子之間沒有子嗣,膝下的兩個孩子分別為前二任妻子所生。而這兩個同父異母的兄妹竟然出奇地要好。還有另一個家庭與這一家住在一起,其漂亮的女兒也大有嫌疑屬上述那個家長的後嗣。哥哥與這個漂亮姑娘之間那孕育著不安的戀愛。妹妹的嫉妒和陰謀。最後在秋天的暴風雨中,哥哥與漂亮姑娘這一對情人殉情自盡了。 哥哥的角色的確是一個精彩的角色,他是一個二十二三歲的頎長而美貌的青年。不過,戲劇的中心人物實際上卻是直到最後為止也沒有捲入這一悲劇漩渦中,而只是從幕後操縱著這齣悲劇的家長之妻。不用說,這是戶田織子的角色吧。家長的角色和住在一起的那對夫婦的角色也當然屬那些老練的演員們。 剩下的三個年輕角色中間,究竟哥哥的角色分配給誰,大家意見各異,眾說紛紜,難以預料。本來在劇作座呆了長達7年的小生演員須堂是最適合的候選人,但須堂連續兩次公演都扮演的是大同小異的年輕戀人角色,所以誰都認為這次不可能再是他了。在新宿附近的廉價酒吧裡,劇作座的年輕人不厭其煩地議論者。一個人說讓收來演好,另一個人也說,收生來便是為了扮演這個角色的,對此,大家也都表示贊同,以致於那天晚上收久久未能成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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