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三島由紀夫 > 禁色 | 上頁 下頁 |
七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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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嗅,準備走了。」她突然像是想起什麼,把表放在耳朵邊聽聽:「怎麼回事啊,節目提早一個小時開始了呀。」 她感到有些不安,往放在桌上悠一左手腕上的表俯下身子:「奇怪了,一樣的時間嘛。」 恭子又看起舞蹈來。她盯著男舞手嘲笑般的嘴邊看。她覺得自己似乎要將某個事情拼命想下去。可是,音樂和腳下的拍子打擾了她。她什麼也不想,站了起來。一個跟鮑,她趕緊撐著桌子走了幾步。悠一也站了起來。恭子叫住一個招待,問他: 「現在幾點?」 「十二點十分,太太。」 恭子的臉轉過來沖著悠一: 「你把手錶撥慢了吧?」 悠一嘴邊浮起惡作劇孩子般的微笑。 「嗯。」 恭於沒發火。 「現在也不晚嘛,走,回家去吧。」 青年的表情稍微認真點了。 「無論如何得……」 「嗯,回家去。」 在衣帽間裡,她說:」 「啊——,我今天可真累了。打網球,散步,還跳舞。」 她把後邊頭髮挽了挽。悠一幫她穿好風衣。穿好衣服,又把頭髮粗粗地挽了一下。和衣服相同顏色的瑪淄耳墜大大地搖晃起來。 恭子一絲不苟起來。和悠一一道乘上車,她只顧自己,吩咐司機赤阪自己家門口的那條街名。車開動起來,她想起俱樂部門前撒開網釣外國客人的暗娼們,然後又沒完沒了地想起來。 「像什麼呀,那低級趣味的綠西裝。那染成藍色的發網。那低低的鼻子。正經的女人不會那樣津津有味抽煙的吧。那煙真好味道吧。」 車駛進赤板。「左邊拐彎、呢——,一直走。」她說。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悠一說時遲那時快地張開兩臂擁抱住她,把臉埋進她的頸子,熱烈親吻著,恭子能夠聞到以前在夢中聞到過的相同頭油的氣味。 「這種時候,抽口煙的話,」她想,「那樣的架勢好帥氣吧。」 恭子睜開了眼。看見了窗外的燈,看見了陰沉的天空。突然她看到自己身體裡有種把一切看得無所謂的空白力量。今天平安無事地結束。也許只有伴隨放浪、斷續想像力的軟弱吧,只留下元氣力、隨心所欲的記憶吧。日常生活只留下令人毛骨悚然的奇怪樣子……她的指尖觸到了年輕人發根處的脖子。那粗粗的觸摸感和熱辣辣的手感上,有一種在深夜的人行道上熊熊燃起一堆火似的讓人眼花繚亂的色彩。 恭子閉上眼。車子的晃動,讓她幻想著滿足坑坑窪窪的道路無止盡地延伸下去。 她睜開眼,在悠一耳邊無比親熱地小聲說: 「噢,算了吧;家早就開過去了。」 青年眼裡蹦出欣喜之光,「快,去柳橋」。他趕快吩咐司機。「嘎——」,恭子只聽到車子掉頭的聲音。可以說這是悔恨與痛快交織的聲音。 恭子決心去掉謹慎,她太疲倦了。伴著疲勞,醉意又柵柵來臨,要讓自己不打磕唾還非得花點力氣呢。她把頭靠在年輕人的肩頭,她有必要。哪怕是勉強地也得感到自己可愛;於是,她閉上眼,想像自己是一隻紅雀那樣的小鳥閉上了眼睛。 在等待他們的吉祥入口處,她問: 「你怎麼會知道這種地方的?」 說完,她兩腳發軟。她把臉藏在悠一的背後,跟著女招待走進走廊。走過無底的長長彎曲的走廊,忽又上了突然聳立在一角的樓梯。穿著襪子走過夜之走廊的清冷直沖到了頭頂。幾乎站不住。她盼望著快點進屋子癱坐下去。 到了房間,悠一說: 「能看到隅田川的喲。那邊的樓是啤酒公司的倉庫。」 恭子用不著觀賞河川的景象。她只想著這一刻早早結束……穗高恭子在黑暗中醒來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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