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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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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翌日,新治打魚歸來,手裡持著兩尾用稻草穿鰓串起來的五六寸長的虎頭魚,向燈塔長宅邸走去。到了八代神社後邊,他想起還沒有禮拜神靈,感謝神靈的恩賜,便繞到正面,虔誠地頂禮膜拜起來。 祈願過後,他眺望著早已籠罩上月色的伊勢海,做了深深的呼吸。朵朵雲彩恍如古代的群神,浮現在海面的上空。 年輕人感到包圍著他的豐饒的大自然與他自身,是一種無尚的調和。他覺得自己的深呼吸,是仿造大自然的肉眼看不見的東西的一部分,它深深滲透到年輕人的體內深處。他所聽見的潮騷,仿佛是海的巨大的潮流,與他體內沸騰的熱血的潮流調合起來了。新治平日並不特別需要音樂,但大自然本身一定充滿著音樂的需要。 新治把虎頭魚抬到齊眼高,朝那長著刺的醜陋的魚頭,伸了伸舌頭。魚兒顯然還活著,但它一動也不動。新治捅了一下它的下巴顏,其中一尾在空中躍動了一下。 這樣,年輕人十分惋惜這幸福的幽會來得太早,便慢騰騰地走了。 燈塔長和夫人對新來的初江抱有好感。他們原以為她寡言,不會招人喜歡,而她竟笑逐顏開,臉頰緋紅,看來十分聰穎,不愧是個可愛的姑娘。學習禮儀會快放的時候,其他姑娘都沒注意到,可初江卻快手收拾起夥伴們喝過的茶碗,並滿涮乾淨,還幫夫人洗洗涮涮。 燈塔長夫婦的女兒在東京上大學。只有學校放假的時候,她才回家。平日老兩口總是把經常來訪的村裡的姑娘們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兒,真心關懷她們的境遇,把她們的幸福看做自己的幸福,感到由衷的高興。 已經度過30年看守燈塔生活的燈塔長,有著一副頑固的風貌,常常喊聲如雷地怒斥悄悄潛入燈塔內探險的頑皮的村童,所以孩子們都很害怕他。可是,他卻是一個心地善良的人。孤獨使他完全失去了相信他人會有惡意的心情。在燈塔裡最佳的款待莫過於客人來訪。無論是哪裡的遠離人群的燈塔,從千里迢迢來訪的客人,理應不會懷有惡意。再說,來客受到坦誠的被視為稀客的款待,縱令懷有惡意,任誰也會打消這種壞念頭的。事實上,正如他常說的:「惡意無法像善意那樣走遠路。」 燈塔長夫人也確是個好人。過去曾擔任過鄉村女校的教師,再加上長期的看守燈塔的生活,愈發養成了讀書的習慣,成為萬事通,活像部大百科全書。連斯凱拉國立歐劇院是在意大利的梅拉諾,她都知道。東京的女影星最近在什麼地方把右腳扭傷了,她也知道。在辯論的時候,她能辯贏她的丈夫,之後她又專心替丈夫縫補布襪子,準備晚餐,如此等等。每次客人來訪,她都滔滔不絕,談個沒完。村裡有的人對這位夫人的能言善辯聽得人迷,把她與自己的寡言的妻子相比,對燈塔長寄予屬多管閒事的同情。不過,燈塔長是很尊敬妻子的學識的。 燈塔長的宅邸是三間平房。所有地方都像燈塔內部一樣,收拾得乾乾淨淨,揩拭得一塵不染。柱子上掛著輪船公司的日曆,飯廳地滬的灰總是弄得清潔而平整。客廳的一角上,女兒不在時,書桌上照樣擺設著法國洋娃娃,青色玻璃的空筆碟子在閃閃發光。使用燈塔的機械油殘渣變為煤氣做燃料的鐵鍋澡盆,也安設在房子的後面。與肮髒的漁家不同,這裡連廁所門口的手巾也是剛洗好的、靛藍色還很清新的。 一天的大半時間,燈塔長坐在地爐旁,叼著黃銅煙袋,吸著新生牌香煙。白天裡,燈塔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年輕的燈塔員在值班小屋裡填寫船舶經過的報告記錄。 這一天,時近黃昏,也不是什麼例行聚會的日子,初江手裡拿著用報紙包裹的一包海參禮品前來造訪。她那深藍嘩嘰裙下面,穿著肉包的長錦襪子,然後再套上一雙紅色短襪。毛衣還是那件常穿的紅毛衣。 初江一進門,燈塔長夫人立即用坦率的口吻說: 「初江,穿深藍色裙子的時候,最好是穿黑襪子。你不是有黑襪子嗎?記得有一回你來時也穿過的嘛。」 「嗯。」 初江臉上飛起淡淡的紅潮,在地爐旁坐了下來。 諸事快將辦完的時候,夫人也坐在地爐旁,先用與在冽會上講授的不同的口吻說了起來。一看見年輕的姑娘,她就從一般的戀愛觀談起,乃至探問:「你有意中人嗎?」有時連燈塔長看見姑娘扭扭怩怩,也會提出一些難以回答的問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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