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喬治·桑 > 魔沼 | 上頁 下頁


  「哎呀!」熱爾曼跳下馬說,「瞧,這個小淘氣在這兒,離家這麼遠,在一條溝裡,說不定蛇會來咬他!」

  他抱起孩子,孩子睜開眼睛,對他微笑,用手摟著他的脖子對他說:

  「我的小爸爸,你得帶著我去啦!」

  「好呀!又是這個老調調!你在這兒幹什麼,你這個壞小子?」

  「我在等我的小爸爸經過,」孩子說,「我瞅著路,瞅著瞅著就睡著啦。」

  「如果我經過的時候沒看到你的話,你整夜就得呆在外邊,狼會把你吃掉。」

  「噢!我猜到你會看見我的!」小皮爾埃信心十足地回答。

  「那麼,我的皮埃爾,現在吻吻我吧,和我說聲再見,趕快回家去,如果你不想讓家裡人等你吃晚飯的話。」

  「那麼你不想帶我去了!」小傢伙叫著說,開始擦他的眼睛,表示他準備哭了。

  「你明白,外公和外婆不願意你去。」熱爾曼說,猶如一個對自己的權威沒有信心的人那樣,拿老岳父母的權威做擋箭牌。

  可是孩子說什麼也不聽。他當真哭了起來,嘟嘟囔囔地說,既然他的父親帶著小瑪麗,那麼也能帶上他。父親反駁他說,要經過大森林,裡面有許多兇惡的野獸,要吃小孩,而且小青馬不肯馱三個人,動身時它就這樣說過;他還說要去的地方沒有小孩的床,也沒有小孩的晚飯。所有這些絕妙的理由一點兒也說服不了小皮埃爾;他躺倒在草地上打滾,一面嚷嚷,他的爸爸不愛他了,如果不帶他去,他白天黑夜都不回家。

  熱爾曼做父親的心像女人的心那樣溫和柔弱。他妻子的死,使他不得不獨自照顧他的孩子,還有想到這些可憐的沒娘的孩子十分需要疼愛,這一切都使他變成這個樣子,他心裡展開激烈的鬥爭,尤其是他對自己的軟弱感到臉紅,他竭力要對小瑪麗掩蓋自己的不自在,以致他腦門上都滲出了汗,眼圈兒也紅了,快要哭出來。末了他想發火;但他回過身轉向小瑪麗,仿佛要她證明自己的心硬堅定時,他看到這個善良的姑娘淚流滿面,他立刻失去了所有的勇氣,他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淚,雖然他還在數落著和威脅著。

  「說真的,您的心太硬。」小瑪麗終於沖著他說,「要是我呢,對這樣一個傷心透頂的孩子,我是於心不忍的。得了,熱爾曼,帶他去吧。您的牝馬馱慣了兩個大人和一個孩子,證明是,您的內弟和內弟媳比我重得多,他們每逢星期六趕集,總是同他們的孩子一起騎在這匹好牲口的背上。您讓他騎在您的前面好了,再說,我寧願一個人走著去,也不願讓這小傢伙受累。」

  「這倒是可以的,」熱爾曼回答,他真想自己被說服,「小青馬根結實,如果它的背還有地方的話,多馱兩個人也行。可是,我們在路上怎麼照顧這孩子呢?他會挨凍受餓……今兒晚上和明兒誰來照顧他睡覺、洗臉和穿衣呢?我不敢把這麻煩事托給一個我不瞭解的女人,不消說,她會覺得我一開頭對她太隨便。」

  「從她表現出熱心還是厭煩,您馬上可以瞭解她的為人,熱爾曼,請相信我的話;再說,如果她討厭您的皮埃爾的話,就由我來照料他好了。我會到她家給他穿衣,明兒我就帶他到地裡去。我整天陪他玩兒,照顧好,讓他什麼都不缺。」

  「他會給你添麻煩,我可憐的姑娘!他會礙你的事,一整天太長了!」

  「恰好相反,這會使我快樂,他可以給我搭伴,我第一天在一個陌生地方過就不會問得慌。我會設想自己還在家裡。」

  那孩子看到小瑪麗站在他一邊,便攥住她的裙子,抓得這樣緊,要他放鬆,真要弄痛他呢。當他看出他父親讓步時,他把瑪麗的手捏在自己被太陽曬黑的兩隻小手裡,歡欣雀躍,一面抱吻她,帶著孩子們有所企求時的急不可耐,把她拖到牝馬跟前。

  「得了,得了,」少女說,把他抱了起來,「這顆可憐的心跳得像只小鳥一樣,咱們設法讓它平靜下來吧。天黑以後你覺得冷就告訴我,我的皮埃爾,我會把你裹在我的斗篷裡。吻吻你的小爸爸吧,請他原諒你的淘氣吧。告訴他下次再也不這樣了,永遠不這樣了!聽見嗎?」

  「是呀,是呀,就要我老順著他的意思,對不?」熱爾曼說著,用手絹給小傢伙抹掉眼淚,「啊!瑪麗,你替我把這個淘氣包寵壞了!……你當真是個太善良的姑娘,小瑪麗。我猜不透你幹嗎在上一次聖約翰節不到我家放羊。你可以照顧我的孩子們,我寧願出個好價錢,讓你照料他們,而不想去找另外一個女人;興許她以為不討厭我的孩子,就算給我很大的思典了。」

  「不該這樣從壞的方面去看事情,」小瑪麗回答,一邊拉住馬籠頭,這時熱爾曼把他的兒子安置在鋪著山羊皮的寬馬鞍的前邊,「如果您的妻子不喜歡這些孩子的話,明年您可以雇用我,您放心,我會讓他們快快活活,別的什麼也不會留意。」

  7.在荒野上

  「哎呀,」他們剛走了幾步,熱爾曼這樣說,「看不到這小傢伙回家,家裡人會怎麼想呢?他們會著急不安,到處找他。」

  「您去對在那上頭幹活的養路工說,您把孩子帶走了,托他轉告您家裡的人。」

  「說實話,瑪麗,你什麼都想到了;我呀,我沒想到讓尼該在那邊。」

  「他剛巧住在農場的緊旁邊,他不會忘了給您傳話的。」

  他們考慮到這個周到的辦法以後,熱爾曼便催馬快跑起來。小皮埃爾快活極了,一時不覺得沒吃過飯;但馬的顛簸掏空了他的胃,走了一裡路,他開始打呵欠,臉色泛白,老實承認他餓得要命。

  「瞧,開始折騰啦,」熱爾曼說,「我早就料到,咱們走不了多遠,這位先生就會喊餓叫渴。」

  「我是渴著呢!」小皮埃爾說。

  「那麼,咱們就到科爾萊的勒貝克大媽的『黎明』酒店去歇歇,好嗎?招牌名字多美,房子多麼寒磣!得,瑪麗,你也去喝一點兒酒吧。」

  「不,不,我什麼也不需要,」她說,「您同小傢伙進去的時候,我給看著馬。」

  「但是我想到,我的好姑娘,今兒早上你把自己當點心的麵包給了我的皮埃爾,你也空著肚子;剛才你又不肯在我家吃飯,哭個不停。」

  「噢!我那時不餓,我太難過了!我對您起誓,眼下我還一點兒不想吃。」

  「你得勉強吃一點,姑娘;要不然,你會得病的。咱們還要趕路,不能到了那邊,還沒問好,就像餓鬼一樣討麵包吃。我呀,我願給你做個樣子,雖然我也沒什麼好胃口;但我可以這樣做,因為我畢竟也沒吃過飯。我看到你和你母親兩個人在哭,心裡也很難過。得了,得了,我去把小青拴在門口;下來吧,請你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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