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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九


  「在這方面,」神甫說,「我既不願也不該對您說什麼,要知道,您在這兒露面是件莽撞和褻瀆的行為。您走吧,等他們不在人世(這一天不會遠了)之後,如果您對這份人家有權利的話,可以回來;您肯定不會再在這兒發現我懷疑或證實您的權利。在此期間,由於我不瞭解這些權利,我想自己可以負責讓這兩位聖潔的人臨死前一直受到敬重。」

  「卑鄙小人!」我叫起來,「我真不知什麼阻止我把你撕成碎片!你出於什麼可憎的衝動把匕首插進我的胸膛不斷轉動?你惟恐我倖免於我的災禍?你不知將有三口棺材一起從這座屋子裡抬出去?你以為我到這兒來是貪圖別的東西,而不是尋求臨終的目光和臨終的祝福?」

  「您該說臨終的寬恕,」神甫聲音陰沉地回答,做了一個無情譴責的手勢。

  「我說您發瘋了!」我嚷道。「倘若您不是一個教士,瞧您對我說話的腔調,我就要叫您在我手裡粉身碎骨。」

  「我才不怕您呢,先生,」他回答。「把我殺死真是幫我一個大忙;可您通過威脅和狂怒反倒證實了對您的控告,我對此感到遺憾。倘若我看到您真誠地懺悔,我就會陪您一起哭泣;但您的鎮定卻使我厭惡。以前,我只是把您視為狂躁型的瘋子;今天,我相信看透了一個壞蛋。滾開!」

  我跌坐在一把扶手椅上,又氣又難過,連話都說不出來。當下,我巴不得馬上就死去。愛德梅在我身邊奄奄一息;對面是個堅信我有罪的法官,性情本來溫和、羞怯,卻變得嚴厲、無情!想到失去我心愛的人兒,我但願一死了之;可是壓在我頭上的可怕罪名又使我振作起來。

  我相信,這樣一種罪名在真理的聲音面前一刻也站不住腳。我想像,只消我看一眼,說一句話就能使它不攻自破;但我覺得十分沮喪,深受傷害,因而拒絕這種自衛的方法。被人懷疑的恥辱越壓在我身上,我就越明白,當一個人只有蒙受不白之冤的自尊心作為武器時,那麼要想成功地保衛自己幾乎是不可能的。

  我垂頭喪氣地呆在那兒,一聲不吭,似乎有頂鉛帽壓在我的頭頂上。門又打開了,勒布朗小姐神態生硬地走過來,以充滿憎恨的聲調通知我,說外面樓梯上有個人要跟我說話。我身不由己地走出去,發現帕希昂斯正在等我,雙臂交叉相抱,擺出他最嚴峻的姿勢,臉上的表情令我敬畏,如果我確實有罪的話。

  「德·莫普拉先生,」他說,「我必須跟您個別談談;您願意跟我去我家嗎?」

  「好,我願意,」我回答。「我準備忍受一切羞辱,只要我能知道你們想從我身上得到什麼,為什麼你們肆意侮辱最不幸的人。帶頭走呀,帕希昂斯;走得快些,我急於趕回這兒來。」

  帕希昂斯毫無表情地走在我前面;我們走近他的小屋時,看見我可憐的中士也剛剛急匆匆地趕到。他找不到馬追隨我,又不願同我分離,所以是步行而來,走得太快,渾身大汗淋漓。他已撲在葡萄藤綠廊下一條長凳上,瞥見我們,又生氣勃勃地一躍而起,向我們走來。

  「帕希昂斯!」他嚷道,聲調富於戲劇性,要不是在這樣的時刻我壓根兒高興不起來,這聲調本來會使我發笑的。「瘋老頭!……在您這樣的年紀惡意中傷?……呸!先生……被命運斷送了……您是這樣……是的。」

  帕希昂斯一直不動聲色,這時聳聳肩膀,對他的朋友說:

  「馬爾卡斯,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到果園盡頭休息去吧。這兒不關您的事;我要跟您的主人單獨談談。去吧,我希望您去。」他邊說邊用手推馬爾卡斯,中士儘管既自負又敏感,總是出於本能和習慣聽從這種權威性的指示。

  只剩下我們兩個人時,帕希昂斯直截了當地進行盤問,我決意接受他的審訊,以便儘快弄清我周圍發生的事。

  「先生,您願意告訴我眼下您打算幹什麼嗎?」

  「只要我還有個家,我就打算留在我的家中,」我回答:「一旦我不再有家了,我要幹什麼不關任何人的事。」

  「可是,先生,」帕希昂斯又問,「如果有人跟您說,您留在您的家中,不能不給這個或那個家庭成員帶來致命的打擊,您還堅持留下嗎?」

  「只要我相信事情確是如此,我就不在他們眼前露面;我會在他們的房門口等到他們臨終的最後一天,或者他們康復的最初一天,好再向他們要求我依然配得上的愛。」

  「啊!問題就在這兒!」帕希昂斯輕蔑地一笑。「我不信您配得上。再說,我對此很高興,這是更加顯而易見的。」

  「您想要說什麼?」我嚷道。「說吧,無恥之徒!給我解釋清楚。」

  「這兒只有您才是無恥之徒。」他冷冷地回答,同時在他惟一的板凳上坐下,讓我繼續站在他面前。

  我不惜任何代價要他作解釋。我克制自己的脾氣,甚至謙恭地表示,只要他同意向我複述剛一出事愛德梅就說的話,以及她發燒時又說的話,我準備聽從忠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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