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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反正一樣,這裡面有文章!」

  這是馬爾卡斯睜開眼睛時說的第一句話,接上他前一天晚上中斷了的話頭。

  「夜裡你看到或聽見什麼了嗎?」我問。

  「什麼也沒有,」他回答:「不過反正一樣,布萊羅沒睡好,我的劍掉在地下;再說,這兒發生的一切都沒有找到解釋。」

  「誰願解釋就解釋吧,」我回答:「我肯定不關心了。」

  「錯了,錯了,您錯了!」

  「可能,我的好中士;但我一點兒也不喜歡這個房間,大白天看上去那麼醜陋不堪,我需要跑到很遠的地方去呼吸潔淨的空氣。」

  「好吧,我願意奉陪,但我一定回來。我不願放任不管。我知道若望·莫普拉什麼事都幹得出來,而您不是這樣。」

  「我不想知道;假如這兒對我或我的親友有某種危險,那我就不希望你回來。」

  馬爾卡斯搖搖頭,一言不答。動身前我們又在莊園轉了一圈。有件事沒有引起我的注意,卻給馬爾卡斯留下強烈的印象。那個佃農想把我介紹給他妻子;可她就是不肯見我,躲到大麻田裡去了。我把這種羞怯的態度歸於年輕人的怕生。

  「好一個年輕的美人!」馬爾卡斯說,「像我一樣年輕,五十開外!這裡面有文章,我對您說,裡面有文章。」

  「見鬼,能有什麼呢?」

  「哼!她年輕時跟著望·莫普拉相好過。她覺得這個瘸子合她的意願。我知道這個;我還知道許多事情,許多事情,請相信!」

  「下一回我們再來這兒時,你跟我說吧,」我回答,「不必馬上講。我不插手,我的事業發展反倒順利得多。我不喜歡為了不怕幽靈而養成喝馬德拉島白葡萄酒的習慣。馬爾卡斯,如果你肯不跟任何人提起這兒發生的事,我將不勝感激。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樣敬重你的上尉的。」

  「不敬重我的上尉的人真是傻瓜,」馬爾卡斯的口氣一本正經:「但是,只要您命令我,我就什麼也不講出來。」

  他遵守了諾言。無論如何,我不願用這種愚蠢的故事打擾愛德梅的頭腦。不過我無法阻止馬爾卡斯執行他的計劃。第二天一早,他便不見了;我從帕希昂斯處得知,他藉口把什麼東西忘在莫普拉岩,回那兒去了。

  18

  馬爾卡斯致力於嚴肅的調查時,我在愛德梅身邊度過一些充滿快樂和憂慮的日子。她的態度既堅定又忠實,但在許多方面卻有所保留,使我不斷輪流陷入歡欣和痛苦之中。有一天,趁我出去散步,騎士同她作了一次長談。我回來時,他們倆的談話正處於最活躍的階段;我一出現,叔叔便叫我:

  「你過來,告訴愛德梅,說你愛她,你將使她幸福,你已改去老毛病。你要設法使她接受你;這事該有個了結。我們在世人心目中的處境是難堪的;在我人土之前,我願看到我女兒的名譽得到恢復,深信她不會一時犯傻進入女修道院;她應當佔據屬￿她的社會地位,我畢生努力為她確保的地位。來吧,貝爾納,撲在她的腳下!動腦子說些可以使她信服的話!要不然,上帝見諒,我就認為是您不愛她,不真心誠意地希望娶她。」

  「我!公正的上帝!」我嚷道,「不希望娶她!天知道七年來我沒有別的想法,我的心裡只有這個願望,我的頭腦想不出別的幸福!」

  於是我向愛德梅傾訴最狂熱的激情所能啟發我的全部思想。她默默地聽著,沒有抽回她的手;我在這雙手上吻遍了。但她的面部表情卻是嚴肅的。沉思片刻之後,她開口了,聲調使我顫抖:

  「父親不必懷疑我的諾言;我曾答應嫁給貝爾納;我既答應了他,也答應了您;因此,我肯定會嫁給他。」

  接著,她歇了一會兒,用更加嚴肅的語氣補充說:

  「但是,倘若父親自知不久于人世,那麼您叫我哪來的力量一心只顧自己,在為您舉行喪禮時穿上我的結婚禮服?倘若相反,像我相信的那樣,您儘管飽經風霜仍舊保持充沛的精力,註定還能長期享受家人的愛,那麼您幹嗎如此急於催我縮短我所要求的期限?難道這不是一件相當重要的事,需要我深思熟慮?這件婚事勢必關係到我的終身,即使我不說將決定我的幸福——我願為您的任何願望犧牲我的幸福,也將決定我心緒的安寧和我舉止的莊重(哪個女人能信心十足地為違反自己意願訂下的終身擔保呢?),這樣的婚事難道不值得我至少花幾年時間權衡一切安危和一切利弊嗎?」

  「謝天謝地!」騎士說,「你已經花了七年時間權衡這一切了;你似乎應當知道該怎麼對待你的堂兄。如果你願意嫁給他,你就嫁給他吧;但是,如果你不願意,那就看在上帝面上說出來,讓另一個人前來自薦吧。」

  「父親,」愛德梅有點冷淡地回答,「我非他不嫁。」

  「非他敢情好,」騎士用火鉗在劈材上敲打說:「但這也許並不意味著你會嫁給他。」

  「我會嫁給他的,父親,」愛德梅接口說。「我本來希望還有幾個月的自由,但是您知道,既然您對一再推遲婚期不滿意,那我就準備服從您的命令。」

  「呵!這真是表示同意的好方式,」我的叔叔大聲說,「對你的堂兄挺有吸引力!說真的!貝爾納,我已經老朽;可我必須承認,我還壓根兒不懂得女人的心理;很可能我到死也理解不了她們。

  「叔叔,」我說,「我非常理解堂妹對我的反感;我這是罪有應得。為了補救我的罪過,我做了力所能及的一切。然而忘掉無疑給她造成莫大痛苦的過去,不還得取決於她嗎?再說,倘若她不寬恕我,我就模仿她的嚴正,也不寬恕自己;我將放棄塵世的一切希望,離開她和您,用比死刑更厲害的處罰來懲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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