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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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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下我認出這個地方不是別處,正是我祖父特裡斯唐的臥房,他死後又被他的次子,可憎的若望,我最殘忍的壓迫者,強盜中最狡猾最卑怯的人佔用了數年。我將這些家具,直到裝有螺旋形欄杆的床——認出時,不禁感到一陣恐懼和厭惡,我的祖父就是在這張床上經受著緩慢拖延的臨終煎熬,把他那顆罪惡的心歸還給上帝的。我坐的椅子正是「畸形者」若望(他在愛戲謔的日子裡喜歡這樣稱呼自己)坐在上面策劃他的惡毒行為或發出他的可憎命令的椅子。這當兒,我相信瞥見莫普拉所有的陰魂打我面前經過,雙手沾滿鮮血,醉眼迷糊發呆。我站起身子,害怕極了,正想拔腿逃跑,這時,我突然看到一張臉在我前面抬起,與剛才包圍我的幻象相比,顯得如此清晰可辨、如此不同,活靈活現是事實,我便又跌坐在椅子上,渾身冷汗淋漓。站在床邊的是若望·莫普拉。他剛打那兒出來,手中還握著半開的床幃的一角。在我看來,他跟從前沒什麼不同,只不過更瘦,更蒼白,更醜陋了;腦袋剃得精光,身體裹在一件深色的屍衣裡。他惡魔似地瞪了我一眼,乾癟的薄嘴唇上掠過一絲又恨又輕蔑的冷笑。他一動不動地呆著,炯炯的目光盯在我身上,似乎準備對我講話。當下,我確信看到的是個活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否則很難設想我會為一種如此無謂的恐懼感到四肢冰涼。我徒然否認,後來也沒法給自己找到解釋,我真是嚇呆了。他的目光使我發愣,舌頭僵化。布萊羅向他撲去;於是他抖了抖他那帶褶子的喪服,就像抖動被墓裡的潮氣污染的屍衣似的;我暈倒了。 當我恢復知覺時,馬爾卡斯正站在我身旁,憂心忡忡地想把我扶起來。我像僵屍似地直挺挺躺在地上,好不容易才集中自己的思想;一旦能站住了,我就攔腰抱住馬爾卡斯,急急忙忙把他拖出這個可詛咒的房間。沖下螺旋式樓梯時,我險些跌倒好幾次;只是呼吸到夜晚庭院裡的空氣和聞到牲畜棚有益於健康的氣息時,我才恢復運用理智。 我毫不遲疑,把剛才發生的事看作我頭腦裡的幻覺。戰時我曾當著正直的中士的面表現出勇氣;我能向他承認真相而不臉紅。我直率地答覆他的問題,向他詳細描繪我可怕的夢幻,他也像面對事實似地感到震驚,一邊陪我在庭院裡踱來踱去,一邊沉吟著重複說: 「真怪,真怪!……簡直不可思議!」 「不對,這不是不可思議,」我感到完全復原了。「我來這兒經歷了最痛苦的感受;幾天以來,我竭力克服重睹莫普拉岩所引起的反感。上一夜我做了惡夢,醒時全身乏力,鬱悶不堪,要是不怕冒犯我的叔叔,我就會推遲這次不愉快的舊地重遊。進來時我覺得寒氣逼人;胸部感到壓抑,透不過氣來。也可能是那間屋子所彌漫的嗆人的濃煙攪亂了我的頭腦。總之,這次倒黴的旅行危險重重,十分累人,咱倆幾乎還沒有恢復過來;經受了這樣的旅途勞頓之後,我一開始觸景生情,便神經質發作,這有什麼不可思議?」 「告訴我,」馬爾卡斯始終在沉思默想,「那會兒您注意布萊羅了嗎?布萊羅做了什麼?」 「我相信看到布萊羅撲向鬼魂,鬼魂當即消失;不過這像別的事一樣也是我幻想的結果。」 「嗯!」中士說,「我進屋時,布萊羅正在狂怒。它來守護您,以它的方式喚著,發出悲哀的聲音,跑到床邊,用爪子搔牆壁,朝我奔來,又向您跑去。真怪,這事!不可思議,上尉,不可思議,這事!」 沉默片刻之後,他搖著腦袋叫道: 「死人不會復活!決不會復活!再說,為什麼死了,若望?沒有死!還有兩個莫普拉活著。誰知道?在什麼鬼地方?沒有鬼魂;我的主人瘋了?決沒有。病了?沒有。」 這番密談之後,中士找來燈具,從鞘中拔出從不離身的劍,吹哨喚布萊羅,勇敢地抓住充當樓梯欄杆的繩索,要求我等在下邊。儘管我對重進那間臥房極其反感,我卻不顧馬爾卡斯的勸告,毫不遲疑地追著他上去。我們首先想到去檢查那張床;可是女傭趁我們在庭院談話時,早已鋪上白床單,正在整理被子。 「誰在床上睡過啦?」馬爾卡斯像r常一樣謹慎地問。 「沒有人,」女傭回答,「這張床只有騎士先生或奧貝爾神甫來的時候才睡。」 「可是,我指的是,今天或昨天呢?」馬爾卡斯又問。 「噢!昨天和今天都沒有人,先生;騎士先生已有兩年沒來了。至於神甫先生,他獨自來之後從不在這兒睡覺。他早晨到,在我們家吃午飯,傍晚就回去。」 「但是床鋪亂了。」馬爾卡斯目不轉睛地盯著她說。 「啊!當然!這可能,先生,」她回答:「我不知道最後一次睡後留下什麼樣子;我鋪床時沒有注意;我只知道,床上有貝爾納先生的大衣。」 「我的大衣?」我驚叫道。「在馬廄裡呢。」 「嗯,我的也是,」馬爾卡斯說:「我剛剛把這兩件都卷起來,放在燕麥箱上面了。」 「難道您有兩件大衣?」女傭又說,「我肯定從床上拿走了一件。是全黑的大衣,不新了。」 我的大衣恰好加了紅色的村裡,鑲了金線飾帶。馬爾卡斯的那件是淺灰色的。因此這不可能是我們的大衣中的一件,由重僕拿上來一會兒,又送回馬廄。 「您怎麼把大衣處理啦?」中士問。 「真的,先生,我放在那邊的椅子上啦,」胖姑娘回答。「可我去取蠟燭時,您是否把大衣拿回去了?我再也沒看見。」 我們找遍整個房間;那件大衣怎麼也找不著了。我們假裝需要它,不否認是我們的衣服。女傭當著我們的面把墊褥翻過來,弄亂了鋪好的床,又去問童僕動過大衣沒有。不管床上還是室內,什麼東西也沒發現。童僕甚至不曾上過樓。整個農莊都受到驚動,生怕有人被控偷竊。我們問有沒有陌生人來過莫普拉岩,尚未離開。當我們確信這些好人既未留宿也未見過任何生人後,我們讓他們對丟失的大衣放心,說馬爾卡斯不留神把它卷到另外兩件衣服中去了。然後我們在臥室內閉門不出,隨意搜索;現在已大致清楚,我所看到的決不是什麼鬼魂,而是若望·莫普拉本人,或一個跟他相像,我誤認為若望的人。 馬爾卡斯用嗓音和手勢激勵布萊羅,觀察它的全部動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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