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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


  「好極了,堂妹;您不會侮辱我了,我們頭一回平起平坐。不過,您能告訴我,為什麼您對我的紫菀這樣看不上眼呢?我原以為您會把這些花當作一種遺物保存。」

  「因為盧梭的緣故?」她狡獪地含笑說,沒有朝我抬起眼睛。

  「哦!我正是這樣理解的。」我又說。

  「我在玩一種很有趣的遊戲,」她說,「別打攪我。」

  「我知道這種遊戲,」我對她說,「凡是瓦雷納地區的孩子都會玩這種遊戲,我們那兒的牧羊女都相信這種遊戲能顯示命運的判決。您在四片一次摘下這些花瓣吧?您要我給您解釋您的思想嗎?」

  「嗨,您這個大巫師!」

  「有點兒是指有人愛您;非常是指您愛他;熱烈地指另外有人愛您;完全不指您不愛這一個。」

  「巫師先生,」愛德梅又說,她的臉變得分外嚴肅,「我能知道有人和另外有人指的是誰嗎?我認為您活像古代的女占卜者,您本人也不知道您求到的神諭的意思。」

  「您猜不出我的話的意思嗎,愛德梅?」

  「我會設法猜出謎語,如果您肯答應我,做俄狄浦斯戰勝司芬克斯後所做的事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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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希臘神話中帶翼的獅身人面女怪。她叫過往行人猜謎語,猜不出的人當場被殺害。後來她的謎語被俄狄浦斯道破,她便從懸崖頂上跳下而死。

  「噢!愛德梅,」我叫道,「我為了您和猜透您的意思,早就鋌而走險了!但您沒有一次猜准過。」

  「咦!我的天,不錯!」她把花束扔在壁爐上說,「您馬上就知道謎底。我有點兒愛德·拉馬爾什先生,我非常愛您。他熱烈地愛我,您完全不愛我。這就是謎底。」

  「由於非常這個詞,我真誠地原諒您這個惡毒的解釋。」我回答她。

  我想捏住她的手;她猛地抽回去;說實話,她不該這樣做,如果她讓我捏住她的手,我只不過友好地握緊它們;這種不信任喚醒了對我具有危險的回憶。我相信,這一晚她的神態和舉止非常嬌媚,至今我從沒見過她這樣流露過。我變得大膽起來,卻不知道原因,我對她跟德·拉馬爾什先生的單獨晤談大膽刺了幾句。她沒有心思反駁我的解釋,我看到她深鎖雙眉,便彬彬有禮地告辭,提醒她還得感謝我的禮貌,她哈哈地笑了起來。

  這樣輕鬆灑脫使我有點惱火,這當兒,有個僕人進來,交給她一封信,告訴她有人等著回音。

  「將桌子搬過來,給我削好一支羽毛筆。」她對我說。

  她懶洋洋地拆開信,瀏覽一遍,我不知道信的內容,準備著寫信的一切必要用品。

  烏鴉羽毛筆早就削好;有彩色圖案的信紙也早已從琥珀色文件夾中取出,而愛德梅對此並沒注意到,遲遲不準備使用。信攤在她的膝頭上,她的雙腳放在爐前架上,肘支在圈椅扶手上,處在她喜愛的沉思凝想的姿態中。她完全沉浸在思索裡。我輕輕同她說話,她沒有聽見。我以為她忘了寫信,已經睡著了。一刻鐘後,僕人又進來,替送信人問,是否有回信。

  「當然有,」她回答,「叫他等著。」

  她全神貫注地再看一遍信,開始緩慢地寫起來;然後,她將回信扔到火裡,用腳推開圈椅,在房間裡踱了幾圈,兀地停在我跟前,神情冷漠而嚴肅地瞧著我。

  「愛德梅,」我猛地站起來,大聲說,「您怎麼啦,這封信使您憂心忡忡,跟我有什麼關係?」

  「這于您何於?」她回答。

  「這于我何干!」我大聲說,「我呼吸的空氣于我何干?我血管裡流的血對我有什麼關係?請問我這個問題;好極了!不過別問我,您的一言一語,一顰一笑對我有什麼影響,因為您清楚,我的生命系於這上面。」

  「別說瘋話,貝爾納,」她不經意地回到自己的圈椅上,說道,「凡事都得有時間。」

  「愛德梅!愛德梅!別同睡獅玩把戲,別撥燃灰燼下煨著的火。」

  她聳聳肩,激動地寫起來。她的臉變得緋紅;她不時用手指掠一掠垂落至肩的長鬈髮。在這種慌亂的神態中,她美得驚人:她的神情在戀愛,但愛誰呢?不消說,就是她給他寫信的那個人。妒火燃燒著我的五臟六腑。我猛可地離開房間,穿過前廳,盯著那個送信的人;他身穿德·拉馬爾什先生僕人的服裝。我不再懷疑了;證實後我的惱怒越發增加。我回到客廳,砰然關上了門。愛德梅連頭也不回,她一直在寫信。我面對她坐下,用火一樣的目光瞪住她。她卻不屑抬眼看我。我甚至認為從她鮮紅的嘴唇上發現似笑非笑的表情,我覺得這對我的煩惱是種侮辱。臨了,她寫完了信,封好信封。於是我站起身,走近她,真想從她手裡奪過信來。我已學會比從前更能自持一些;我感到,在心靈激動的時刻,一刹那便能推翻多少天的成果。

  「愛德梅,」我苦笑著說,做了個可怕的鬼臉,仍竭力保持苦笑的樣子,「您肯讓我將這封信交給德·拉馬爾什先生的僕人嗎?您肯讓我同時悄悄告訴他讓他的主人在幾點鐘來赴約會嗎?」

  「我覺得,」她回答我,那種平靜令我氣憤,「我可以在信裡定好時間,而不需要通知僕人。」

  「愛德梅,您應該待我更好一點!」我叫道。

  「這我可不放在心上。」她回答。

  她將收到的信給我扔到桌上,走了出去,自己親自將回信交給送信人。我不知道她是否對我說過,看看這封信。我知道,促使我這樣做的激動不可抑制。信大致是這樣寫的:

  愛德梅,我終於發現了這個要命的秘密,在您看來,這個秘密給我們的結合設置了不可克服的障礙。貝爾納愛著您;今天上午他的激動暴露了他。但您不愛他,我確信這點……這是不可能做到的!您本該直率地對我說出來。障礙在別的地方。請原諒我!我終於知道了,您在強盜窩裡過了兩小時!不幸的姑娘呵,您的不幸,您的謹慎,您高尚的細緻打算,在我眼裡越發使您變得崇高。一開始您為什麼不告訴我?您遭到什麼不幸?我會平心靜氣地對待您的痛苦和我自己的痛苦。我會幫助您保守您的秘密。我會同您一起為此呻吟,不如說,我會以能夠經受一切考驗的愛來證明,消除這可恨的回憶。但沒有什麼可絕望的;這句話,說出來為時未晚,這句話是:我比任何時候更愛您;我比任何時候更加堅定,要把我的姓氏獻給您;請接受吧。

  這封信署名為阿代馬爾·德·拉馬爾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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