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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噢!不,」她淘氣地回答,把手裡的刀拋了拋,「我會先殺了他。莫普拉也會受制於人!」

  「您在說笑話,愛德梅,噢,我的上帝!想到這樣一場婚姻,您還說笑話!即使這個人愛您,尊敬您,您想過他聽不懂您講話,他思想粗俗,語言委瑣嗎?想到這樣的結合會令人噁心嗎?偉大的主呀,您用什麼語言跟他講話呢?」

  我差點兒又一次想站起來,撲向這個誹謗我的人;但我按捺住氣憤,愛德梅講話了。我又側耳細聽。

  「我非常清楚,三天后我准定只有抹脖子;不管這樣還是那樣,既然事情總要發生,為什麼我就不能朝前一直走到不可避免的一刻呢?不瞞您說,我有點留戀生活。凡是到過莫普拉岩的人都一去不復返。我呢,我非但沒有死在那裡,反而同它結上了姻緣。那麼,我就筆直走向我的婚禮之日,如果我覺得貝爾納太可惡,舞會以後我會自殺。」

  「愛德梅,眼下您頭腦裡充滿了奇思怪想,」神甫極不耐煩地說,「上帝保佑,您的父親不會同意這門親事;他已答應了德·拉馬爾什先生,您自己也答應過。只有這個諾言是起作用的。」

  「我父親會愉快地同意這門直接延續他的名字和世系的婚事。至於德·拉馬爾什先生,他會解除我的諾言,用不著我費心向他提出;他一旦知道我在莫普拉岩度過兩小時,便不需要其他解釋。」

  「如果他認為,您經過一次不幸的遭遇,雖然清清白白脫險,仍然玷污了您的名字,那麼他就不配得到我對他的敬意。」

  「我脫險全靠貝爾納!」愛德梅說,「我要感謝他,儘管他有所保留,提出條件,就強盜而言,他的行動是了不起的,難以想像的。」

  「上帝不容許我否認,教育在這個年輕人身上發展了良好的品質;正是由於這好的方面,還可能讓他理智一點。」

  「受教育嗎?他永遠不會同意;即使他同意受教育,他也不會比帕希昂斯更有造就。人的身體按動物生活來培育,思想就再也不能按智力的尺度來屈伸了。」

  「我相信是這樣,我談的不是這點。我說的是要同他進行一次解釋,讓他明白,為了他的名譽起見,他應免除您的諾言,同意您跟德啦馬爾什先生結婚;否則,這只是一個粗人,不值得別人尊敬和體諒;他應感覺到自己的不對和不理智,從而做得聰明和正派一些。您硬要我保守秘密,那就解除我的約束吧,請允許我向他開誠佈公地談談,我保證您取得成功。」

  「我向您擔保恰好相反,」愛德梅說,「況且我不會同意。不管貝爾納怎麼樣,我堅持要同他交鋒後光榮歸來,如果我按您的願望去行動,他便有理由相信,我至今一直不光彩地玩弄了他。」

  「還有最後一個辦法,那就是信賴德·拉馬爾什先生的體面和智慧。讓他自由判斷您的處境,由他來決定取捨。您完全有權把您的秘密告訴他,您可以對自己的榮譽放心。倘使他卑怯,把您扔在這樣的處境中不管,您就只有最後一個辦法:躲到修道院的鐵柵後面,避開貝爾納的激烈行動。您在修道院裡待上幾年,假裝戴上面紗。年輕人會把您忘掉;人們會再還您自由。」

  「這確實是誰一合情合理的主意,我已經想到過;可是,還不到採取這一步的時候。」

  「那是當然。必須試一試向德·拉馬爾什先生和盤托出。如果他心地高尚,像我想像的那樣,他會把您置於他的保護之下,負責調開貝爾納,或者通過說服,或者通過強制手段。」

  「請問用什麼強制手段,神甫?」

  「一個貴族按我們的風俗對同地位的人所能採取的強制手段,即用榮譽和長劍。」

  「啊!神甫,您也是一個有血性的人!這正是我一直力圖避免的,我將來要避免的,哪怕付出生命和榮譽!我不希望這兩個人發生衝突。」

  「我可以想像;他們兩個之中的一個理所當然地受到您的重視。很明顯,在這場衝突中,危險不會在德·拉馬爾什先生那方面。」

  「危險是在貝爾納那方面!」愛德梅使勁叫道。「這個可憐的孩子只會擺弄棍棒或彈弓,如果德·拉馬爾什先生同他挑起決鬥,我怕德·拉馬爾什先生手下無情。這種想法怎會來到您腦子裡呢,神甫!您准定很恨這個不幸的貝爾納!難道我竟讓我的未婚夫殺死他來感謝他冒著生命危險救了我!不,不,我不能忍受別人向他挑釁,侮辱他,也不能忍受別人作難他。他是我的堂兄,一個莫普拉,差不多是個哥哥。我不能忍受別人把他逐出這幢房子;我寧可自己離開。」

  「這種感情非常豪俠,愛德梅,」神甫回答,「您居然這麼熱烈地表達出來!我非常困惑,如果不怕冒犯您,我就會向您實說,對年輕的莫普拉的這種關切使我產生奇怪的想法。」

  「那就說出來吧。」愛德梅有點冷不防地說。

  「如果您要求的話,我就說出來;這就是,您看來對這個年輕人抱著比德·拉馬爾什先生更強烈的興趣,我願意保持相反的想法。」

  「哪一個最需要這種關切,壞教徒?」愛德梅含笑說,「難道不是那個不曾受過啟蒙教育的心腸變硬的罪人?」

  「愛德梅,您究竟還愛德·拉馬爾什先生嗎?以上天的名義,別開玩笑!」

  「如果您所謂愛是指信任和友誼,」她嚴肅地回答,「那我愛德·拉馬爾什先生;如果您是指同情和關切,那我愛貝爾納。剩下要知道的是,這兩種愛哪種更強烈。這只關係到您,神甫,我可不怎麼關心;因為我感到,我只熱烈地愛著一個人,這就是我父親,我只熱烈地愛著一樣東西,這就是我的責任。興許我會留戀少將的關心和忠實;我向他宣佈我不能做他的妻子,不得不讓他煩惱困苦,我會為此難受;但這種需要不會使我陷入任何絕望的情感中,因為我知道德·拉馬爾什先生很容易自我寬慰。我不是說著笑的,神甫;德·拉馬爾什先生是個輕浮、有點冷冰冰的人。」

  「如果您僅僅這樣愛他,那也很好;人生痛苦那麼多,少去一樣而已;可是,我知道這種冷漠的感情之後,失去了最後的希望,我原本還想看到您甩開貝爾納·莫普拉。」

  「得啦,朋友,別難過:要麼貝爾納對友誼和忠誠很敏感,將來變好,要麼我就擺脫他。」

  「用哪種辦法呢?」

  「進修道院的大門,要不然就進墳墓之門。」

  愛德梅這樣平靜地說著,晃動她的黑長髮,長髮散落在她的肩上,一部分遮住她蒼白的臉。她說:

  「啊,上帝會來幫助我們的;在危險中懷疑他是愚蠢和不虔誠的。我們是無神論者,才這樣洩氣嗎?去看看帕希昂斯吧,他會告訴我們一些格言,使我們安心;他是年邁的權威,什麼事都能解決,卻不熟悉任何一件事。」

  他們走遠了,而我卻呆若木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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