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喬治·桑 > 莫普拉 | 上頁 下頁
一四


  「您不是我的情人就是我的妻子。」我回答她,一面去追她。

  「您是一個卑劣的傢伙!」她用馬鞭子推開我說。「您做了什麼事,讓我欠下您的情分?您救了我父親嗎?」

  「我發過誓去救他,如果他在,我就會這樣做;我等於做過了。您知道我要是這樣做並且失敗了,在莫普拉岩,會用殘酷而緩慢的酷刑——文火烤炙來懲罰我的出賣嗎?我起誓的聲音很高,他們可能聽見了。說實話,我毫不在乎,我並不在意多活兩天或少活兩天,但我看重您的恩惠,我的美人,而且堅持不要當一個受人嘲笑的頹喪的騎士。得,馬上愛我吧,否則,說實話,我回到那邊去,要是我被打死,您就活該倒黴了。您身邊再也沒有騎士,您還要對付七個莫普拉。我擔心您的手沒有那麼大的力氣,漂亮的小冒失鬼。」

  我的這番話說得隨隨便便,沒有別的用意,只想分她的心,好抓住她的手或摟住她的腰,卻給她留下強烈的印象。她逃到大廳的另一頭,設法打開窗戶,然而她的小手連生銹的窗框也搖不動。她的企圖令我發笑。她憂鬱地合起雙手,一動不動;她的臉色倏地改變;她好像打定了主意,張開手笑容可掬地朝我走來。她俏麗動人,一絲雲翳掠過我的眼睛,一時之間,望著她,我卻視而不見。

  讓我省略不講我的幼稚行為吧。我得告訴你們,她是怎樣穿戴的。這個古怪的夜晚之後,她再沒穿過這套衣服,可我記得一清二楚。這已經是遙遠的事了。但只要我一息尚存,我就永遠也不會忘記一個細節。那時,外界和我內心都動亂不安,子彈打在圍牆上,閃光劃過天空;我的血液卜蔔地從心臟湧向腦袋,又從腦袋流回胸脯,我的印象何等強烈啊。

  噢!她風姿綽約!眼下,我覺得她的幽靈依然掠過我的眼前。我要說,我相信看到她穿著當時流行的騎服。這套騎服是一條很寬的布裙;上身緊束在一件珍珠鈕扣的灰緞背心裡,身纏紅飾帶;罩了一件有肩飾的短獵裝,胸前敞開;寬邊灰氊帽翹起在腦門上,飾有六支紅羽毛,帽子壓住沒撲粉的頭髮,頭髮在面孔周圍梳起,像伯爾尼女人那樣打成兩條長辮拖在身後。愛德梅的辮子非常長,幾乎一直拖到地上。

  對我來說,這奇異的服裝,這青春之花,她好像對我的企圖表示的這種盛情迎迓,這些都足以使我因喜悅和愛而發狂。我不知道還有什麼比一個俊俏女子不說粗話,不流羞恥的眼淚而委身,更使人美滋滋的了。我的第一個動作就是把她抱在懷裡;甚至在最粗野的人身上,標誌著初戀的也是一種不可抑制的愛戀需要,我仿佛被這種需要征服,跪倒在她的膝下,把她的腿緊抱在我胸前;在我的假設中,這愛慕之情是向一個輕挑女人表達的。即使這樣,我仍然幾乎昏厥過去。

  她把我的頭抱在她漂亮的手中,大聲說:

  「啊!我看得很清楚,我也很明白,您不是這些十惡不赦的人當中的一個;噢!您要救我。感謝上帝,祝福您,噢,上帝!我親愛的孩子,您說打哪邊走?我們快逃吧;該從窗戶跳出去?噢!我不害怕,親愛的先生,走吧!」

  我如夢初醒,老實說,我覺得這極其令人不快。

  「怎麼說呢?」我重新站起來,這樣回答她,「您在耍弄我?您不知道自己在哪兒嗎?您以為我是一個孩子?」

  「我知道我在莫普拉岩,」她回答,又變得臉色蒼白,「我就要受到侮辱,過兩小時就會被害死,如果我始終無法引起您憐憫的話。但我會成功的,」她大聲說,這回輪到她跪在我的腳下,「您不是那些人當中的一個。您很年輕,不會像他們那樣是個魔鬼;剛才您好像可憐我,您會讓我逃掉,對嗎,對嗎,我的心肝?」

  她抓住我的手,熱烈地吻著,為了使我心軟;我聽她講話,瞅著她的神態直發愣,不能使她安下心來。我的心靈不能自動達到寬宏、同情這一步,這時,一股比其他一切更為強烈的激情,把她力圖在我身上找到的感情壓抑下來。我死盯住她,卻毫不理解她的話。對我來說,全部問題在於知道我是否討她喜歡,或者她是否願意利用我來脫身。

  「我看得一清二楚,您心裡害怕,」我對她說,「您怕我是怕錯了;我肯定不會傷害您。您太漂亮了,我不想別的,只想撫摩您。」

  「是的,您的叔叔們會殺死我,」她叫道,「您明白這點。您會願意他們殺死我嗎?既然您喜歡我,那就救救我,過後我會愛您的。」

  「噢,是的!過後,過後!」我回答她,癡呆地不信任地笑著,「在您讓國王的人馬吊死我之後,因為我剛剛狠狠地痛打了他們。得了,向我證明您愛我,過後我就救您;我也是過後。」

  我滿房間追逐她;她在逃來逃去。不過,她並沒對我表現出憤怒,只用溫和的話語推拒我。不幸的姑娘在我身上寄託了惟一的希望,生怕激怒我。啊!要是我能理解像她這樣一個女人的處境和我的處境,那就好了!我做不到,我只有一個固定想法,一隻狼在同樣場合下也會有的想法。

  臨了,對於她的一切哀求,我總是回答同一句話:「您是愛我還是嘲弄我?」她看出是在同一個粗魯的人打交道,便打定主意,朝我轉過身來,雙臂摟住我的脖子,把臉藏在我的懷裡,讓我吻她的頭髮。然後,她輕輕推開我,對我說:

  「我的天!你沒看出我愛你嗎?你沒看出我一看見你就喜歡你嗎?你不明白我憎惡你的幾位叔叔,我只願屬￿你嗎?」

  「明白,」我固執地回答,「因為您想,這是一個傻瓜,我對他說我愛他,說服他相信我願意做的事;他會相信的,然後我把他拉去上絞刑架。得了,如果您愛我的話,管用的只有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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