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喬治·桑 > 侯爵夫人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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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 我思想上有把握,這封信只會引起您的輕蔑;您甚至會覺得它不配使您氣憤。但是,對於一個落入深淵的人來說,多投或少投一塊石頭到淵底,又有什麼關係呢?您會將我看成瘋子,您沒有搞錯。唉! 您大約會暗暗可憐我,因為您不會意識到我的真誠。 假若虔誠使您禮賢下士,您或許會明白我的絕望多麼深廣;夫人,您本應已經知道,您的眼睛能作惡也能行善。 唉!我說,如果我得到您一次憐憫也罷,如果今晚在我千呼萬喚的時刻(每晚我在這時又獲得新生),我在您的臉上看到一絲憐憫的表情,我動身時會減輕一點不幸;我從法國會帶走美好回憶,也許能給我力量,生活在別的地方,繼續我徒勞無益的艱辛的職業。 夫人,您大概已經知道:我的惶亂,我的激動,我憤怒和絕望的喊聲,多少次不可能不在舞臺上洩露出來。您不會點燃這些欲火,而絲毫意識不到您的所作所為吧。啊!您就像老虎玩弄獵獲物那樣,也許您以引起我的痛苦和狂熱來自娛吧。 噢!不,這是過分的推測。不,夫人,我相信不會這樣;您連想也沒想過。您對偉大的高乃依的詩句很敏感,您跟悲劇的崇高情感息息相通:如此而已。我呢,失去了理智,大膽以為只有我的聲音有時喚起您的同情,我的心在您的心裡引起迴響,您和我之間有著比我和觀眾之間多出一點東西。噢!這是一種標誌,不過這是非常甜美的癡狂!讓我這樣癡狂吧,夫人;這與您有什麼關係呢?您擔心我去炫耀嗎?我有什麼權利這樣做?我有多大的權利使別人相信我的話?我只會使自己成為有理智的人的笑柄。讓我這樣癡狂吧,我對您說,我誠惶誠恐接受這種信念。這信念給我的幸福超過觀眾對我的嚴厲給我的憂愁。讓我給您祝福,跪著感謝您的同情,我在您的心靈裡發現了,而其他人的心靈都沒給予我這種同情;還得感謝您的眼淚,我看到您為我扮演的不幸遭遇流淚。您的眼淚往往把我的靈感推到狂熱的地步,感謝您膽怯的目光,至少我相信是為了試圖安慰我,對觀眾的冷淡別在意。 噢!你為什麼生來處在榮華富貴之中!為什麼我只不過是默默無聞藝術家!我就是得不到觀眾的青睞,也沒有金融家的富豪,用來交換一個姓氏,一個頭銜,這是我至今嗤之以鼻,或許卻能使我向您求愛的東西!以前,我寧願才華出眾,而不是別的;我尋思何苦成為騎士或侯爵呢,這不是想變得愚蠢、自命不凡和厚顏無恥嗎;我憎惡大人物的傲岸,我自以為,如果我以自己的天才上升到高出於他們,就是報復了他們的輕蔑。 奇談怪想,繼之悲觀失望!我的力量達不到我瘋狂的雄心壯志。我始終默默無聞;我做得更糟,我接近成功,又讓機會失去。我以為自己高大,觀眾卻把我扔在塵埃裡;我以為達到崇高,觀眾卻認定我可笑,命運用不著邊際的夢想和大膽的心思捉弄我,把我象蘆葦一樣折斷!我是一個非常不幸的人! 我最大的瘋狂舉動是將目光投向那排油罐燈之外,這排燈在我和社會其他人之間劃了一道不可逾越的界線。對我是波比琉斯的圓圈①。我想越過它! 我是演員,我敢用目光掃視,落在漂亮女人身上,落在一個年輕、高貴、惹人喜愛和地位顯赫的女人身上!因為您就是這一切,夫人,我知道是這樣。上流社會指責您冷漠和過分虔誠,只有我看重您和瞭解您。您一顰笑,一滴淚便足以拆穿佈雷蒂亞克騎士之流誣衊您的蠢話。 您的命運又當如何!落在您和我身上的是多麼古怪的命運,在這個輝煌的、自詡明察一切的世界上,您居然在一個可憐演員的心中才找到對您的公允評價。唉!什麼也排除不了我這個憂鬱和欣慰的想法;這是因為,如果我們生在社會的同一階層,不論我的對手是什麼人,不論我多麼平凡,您也不能逃脫我的追求。必須讓您明瞭真相,這就是在我身上有著比他們的財產地位更強大的東西:愛您的力量。 萊利奧。 「這封信,」侯爵夫人繼續說,:寫的時間挑選得很古怪,儘管一開頭令我想起拉辛悲劇的臺詞,我卻覺得很真實很動人,信裡的激情非常新穎大膽,使人內心翻騰不已。在我心裡搏鬥的一點傲氣煙消消雲散了。我願獻出自己的生命,換取一刻這樣的愛情。 「我不必向你敘述我的不安、怪想和擔心;我理不清思緒。 我回復了幾句話,我盡可能回憶出來,是這樣的: 我不指責您,萊利奧,我指責命運;我不單為您抱怨,我也自怨自艾。我沒有任何驕傲、謹慎或貞潔的理由,不願讓您得到安慰,使您相信您並不辱沒我。保持這種得到的心情吧,因為我給您的只有這個。我永遠不會答應見您。 「第二天,我收到一封信,匆匆看過,剛來得及扔到火裡,躲過拉裡厄,他發現我在看信。這封信的措詞大約是這樣的: 夫人,我一定得跟您談談,否則我便會尋短見。 一次,僅僅一次,只要一小時,如果您願意的話。既然您信得過我的名譽和謹慎,見一次面您又怕什麼呢?夫人,我知道您的身分;我瞭解您潔身自愛,我瞭解您虔誠,我甚至瞭解您對拉裡厄子爵的感情。我不會蠢到希望從您那裡得到超出憐憫的話,但必須是從您嘴裡說出來的。我的心要接受下來帶走,要不然我的心就要破碎。 萊利奧。 「凡是崇高的、大膽的信賴都會因處境危險而變得光彩奪目,為了這種光彩奪目,我要說,我時刻擔心受到無恥的紈絝子的譏諷。我絕對相信萊利奧廉卑的真誠。況且我好不容易才相信自己有力量;我決意見見他。我已經全然忘卻他憔悴的臉容,猥瑣的樣子,平庸的神態;我只認識他天才的魅力,他的風格和愛情。我這樣回信: 我要見見您;找一個穩妥的地方;您從我這裡得到的只有您所要求的東西。我相信您象相信上帝一樣,倘若您想濫用這信任,您就是一個卑劣小人,我不會怕您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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