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薩岡 > 你好,憂愁 | 上頁 下頁
二十三


  我感到它糾結在我心裡,隨著我的思想展開而結得更緊。我躺在床上,精心擬定一個方案。

  我雖然藉口她狠心我也狠心,可畢竟狠不下心來。我一下午起來了三次,想走出房間,結果都驚愕地碰在門上。

  6點鐘時,父親來給我開了門。當他走進來時,我木然地起了床。他看著我,什麼也沒說,我仍然朝他微笑。

  「我們談談,願意嗎?」他問。

  「談什麼?」我問,「你厭惡這書,我也一樣。這種解釋毫無益處……」

  「這也是真話。」他似乎松了一口氣,「你得對安娜好一點,忍著點兒。」

  這話讓我大惑不解:叫我忍著安娜一點……他把問題顛倒了。不過,他畢竟把安娜看作他強加給女兒的一個女人,而不是相反。這樣,我便可以懷著各種希望。

  「我剛才是討厭,」我說,「我去向安娜賠不是。」

  「那你……嗯……你不是賭氣吧?」

  「當然不是。」我輕鬆地說,「再說,要是我們因為安娜而為難,我可以早點兒結婚。最多不過如此吧。」

  我知道這種解決辦法會讓他難受。

  「這不是該考慮的事兒。你又不是白雪公主,難道你忍心這麼早離開我?我們一起僅僅生活了兩年。」

  無論對我還是對他,這種想法都是不能容忍的。我預感到我將倚在他身上哭泣,訴說失去的幸福和極為溫柔的情感。我不能讓他捲進來。

  「你知道我誇大了許多。總之,安娜和我,我們很融洽。我們相互都做些讓步……」

  「對,」他說,「那是當然……」

  他大概會像我一樣,認為讓步不可能是相互的。而只可能來自我這方。

  「你明白,」我說,「我非常清楚,安娜總是有理的。她的生活比我們的生活要成功得多,有意義得多……」

  他無意識地做了一個想反駁的動作,但我沒有理會。

  「……從現在起,一兩個月後,我將完全領會安娜的思想。我們中間不會有愚蠢的爭吵。只不過必須有點忍性。」

  他望著我,顯然不知所措。

  他也有點害怕:對於他將來的越軌生活,他失去了一位參與者;他也稍為失去了一點過去。

  「什麼都不能誇大。」他無力地說,「我承認我讓你過了一種也許不是你這種年齡應過的生活,也……唉,不是我這種年紀應過的生活,不過這也不是愚蠢的或不幸的生活……不是。事實上,這兩年裡,我們並不很……嗯……憂愁,不,精神並不很失常,不能因為安娜對事情有稍微不同的看法,就把一切都這樣否定。」

  「不能否定,但肯定要放棄。」我堅定地說。

  「那當然。」這個可憐的男人說,「我們下去吧。」

  我毫不為難地向安娜道了歉。她對我說,沒有必要賠不是;造成我們爭吵的原因是炎熱。

  我覺得自己毫不在乎,輕鬆愉快。

  我像約好的那樣在松樹林裡找到了西利爾。我告訴他必須幹的事情。他又欽佩又恐懼地聽我說著。接著,他把我摟在懷裡。可是時間已晚,我得回去了。與他分開之難叫我吃驚。

  如果他要尋找一些紐帶把我留住,那麼他找到了。我的肉體認出了他,也認出了自己,它緊貼著他的肉體,幸福萬分。我熱烈地擁吻他。我想吻痛地,給他打上烙印,好讓他晚上時刻記著我,夜裡夢見我。因為沒有他,沒有緊貼著我的他,沒有他靈活的動作,沒有他突然的瘋狂,沒有他久久的撫摸,夜將漫無盡頭。

  2-06

  次日早上,我把父親領到大路上散步。我們快活地談著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回別墅時,我提議從松樹林經過。這時正好10點半鐘,我很難時,父親在我前面走,因為道路狹窄,而且滿是荊棘,他邊走邊撥開荊棘叢,使我的腿免於被掛破。當我看見他停下來時,便明白他看見他們了。我走到他身邊。西利爾和艾爾莎躺在松針上,睡著了,顯現出一種鄉野的幸福的跡象。雖說我曾一五一十地吩咐他們怎麼幹,可是看見他們這模樣,我也覺得肝腸寸斷。

  艾爾莎對我父親的愛,西利爾對我的愛,能阻止他們一般年少,同樣俊美,挨得如此之近嗎?……我瞧了父親一眼,只見他一動不動地盯著他們,神態不正常的專注,臉色不正常的蒼白。我挽起他的手臂:

  「別叫醒他們,我們走吧。」

  他向艾爾莎投去最後一瞥。艾爾莎仰面躺著,年輕秀美,全身曬成了古銅色,頭上蓄著棕紅色的頭髮,嘴上掛著淡淡的微笑,像終於被人追上的年輕美女的那種微笑。……他轉過腳跟,開始大步走起來。

  「娼婦!」他低聲罵道,「娼婦!」

  「你為什麼說這話?她又不受你管,不是嗎?」

  「不是這回事!你看到西利爾躺在她懷裡好受嗎?」

  「我不愛他了。」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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