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薩岡 > 你好,憂愁 | 上頁 下頁 |
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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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 以後的日子裡,最叫我大惑不解的事情,便是安娜對艾爾莎極其友善的態度。她總是說一大通給她的談話增輝添趣的廢話,卻從不說一句唯有她掌握秘訣的硬話。她要說上一句,准會叫艾爾莎變得荒唐可笑。我在心裡也讚揚她的耐心和寬厚。我沒有意識到這裡面也夾雜著精明與機靈。 我父親很快厭于這種殘酷的小爭鬥。他不但不恨她,相反感激她。他不知道怎麼來向她表達謝忱。再說,這種感激也只是一種藉口。大概,他像對一個備受尊敬的母親,像對女兒的後母那樣與她說話。他甚至打出這張牌:不斷地裝出把我交給安娜管教,讓她對我的所作所大略微負責的樣子,來更與她親近,來把她與我們更緊密地聯繫在一起,不過他望她的眼光,對她的姿態,又好像是對一個不熟悉的、想通過肉體享樂來瞭解的女人而發的。這種尊重的神態我有時不意在西利爾身上感覺到了。我既想避開它,又想誘發它。在這方面,我大概比安娜更容易受影響。她對我父親表現出一種冷漠的態度,一種沉著的親切,這使我放了心。我甚至認為我第一天弄錯了。我沒有發現這種毫不含糊的親切使我父親十分激動。尤其是她的嫺靜……她那如此自然、如此文雅的嫺靜……它與艾爾莎天真的嘰嘰喳喳形成陽光與陰影一般的對照。可憐的艾爾莎……她確實什麼也沒覺察到,仍然感情洋溢、活潑好動,皮膚還是曬得那麼紅。 然而,有一天,她截住了父親的一段目光,大概就明白了。午飯前,我看見她附在父親耳邊嘀咕了什麼,有片刻時間,他顯得不快,驚訝,然後又微笑著表示同意。喝咖啡的時候,艾爾莎站起來,走到門口,懶洋洋地朝我們轉過身(我覺得她這種姿態是仿效美國影片的鏡頭),並在聲調裡摻入了10年的法國柔情: 「您來嗎?雷蒙?」 父親站起來,臉幾乎紅了,一邊說著午睡的種種好處,一邊跟著她走。安娜沒有動。手指夾的煙捲冒著煙。我覺得我得說些什麼才行: 「人家都說午睡很能解乏益神,可我認為這種看法不真實……」 我意識到這話的模棱兩可,便馬上住了嘴。 「您別顧忌。」安娜冷冷地說。 她甚至也沒含糊其辭。她馬上就想到了趣味低級的玩笑。我望著她,她臉上有意顯出平靜、輕鬆的表情,這使我深受感動。也許,此時她正對艾爾莎大生妒意哩。為了安慰她,我冒出了一個厚顏無恥的想法。這個想法就和我所能有的任何無恥想法一樣迷住了我:它給我以某種自信,使我興奮。我禁不住高聲地把它說了出來: 「您請注意,艾爾莎曬成這樣,這種午睡決不可能令人陶醉,不論對她還是對他都如此。」 我本來還是不開口為好。 「我討厭這種想法。」安娜說,「在您這樣的年紀,這超出了愚蠢的範圍,令人難以忍受。」 我突然激動起來。 「我是說著玩的。對不起。我相信他們其實很高興。」 她朝我轉過來一張厭煩的臉。於是我馬上請她原諒。她閉上眼睛,開始低聲地、耐心地說道: 「您把愛情想得簡單了一點。這並不是一系列互不相關的感受……」我認為我的歷次愛情都是如此。面對一張面孔,一個動作,接受了一吻,便突然激動起來……,一些愉悅的、互無聯繫的時刻,這就是愛情給我留下的記憶。 「這是另一碼事。」安娜說,「忠貞不渝的柔情,甜蜜的感覺,缺乏……總之,是一些您不可能懂的東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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