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契訶夫 > 不必要的勝利故事 | 上頁 下頁 |
二十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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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臉色變白,眼睛跟蹤著走來走去的伊爾卡,跪下來。 「可是要知道,我愛您啊,」他用懇求的聲調說,「我愛您,伊爾卡!」 伊爾卡忽然驚叫一聲。她手裡擺弄著的圓形飾章,不知怎麼一來,突然張開了。以前,儘管她使過不少力氣,圓形飾章可就是打不開。馮·紮依尼茨把這個圓形飾章送給她的時候,忘記告訴她說,這個東西有秘密的開關。 「到底打開了!」伊爾卡叫道,臉上喜氣洋洋。 現在她能看清這裡面藏著什麼東西了!也許,這個黃金的小首飾裡嵌著他的照片吧?她希望看見那張高尚的、留著大黑鬍子的臉,就趕緊跑到燈前,往飾章裡看一眼,她的臉頓時慘白:她沒看見生著大鬍子的臉,卻看見一張女人高傲的臉,露出尊嚴的笑容。伊爾卡認得那張臉!照片嵌在小金框裡,金框上刻著:「捷莉紮·蓋依連希特拉爾愛你。」 「原來是這樣?!」 伊爾卡臉紅了,把圓形飾章丟在一旁。 「原來是這樣?!她愛他?哼……好吧……」伊爾卡倒在長沙發上,煩躁地扭動身子。 「她敢愛他?」她喃喃地說。「那可不成!安德烈!看在上帝面上!」 記者站起來,用手拍拍膝蓋,走到她跟前。 「安德烈……好,我會愛您,不過您得照著我的要求去辦一件事……」「不管您要求什麼,我都去辦!一千個要求都成,我親愛的!」 「這以前我一直不願意這樣做,可是……現在迫不得已。 ……我選中您做我的報仇人……您以前總去過我的祖國吧?」 伊爾卡就扶住記者的肩膀,湊著他的耳朵,開始小聲說話。她小聲數說很久,講得很熱烈,兩隻手比劃著。他在他的採訪記事本上寫下一些字。 「您肯辦嗎?」她問。 「肯……我聽您說過這些話以後,就恨她了……」「那您馬上就去……」「可是,您怎麼能知道我是否按您的委託辦過了呢?」 「我相信您真心的保證,」伊爾卡說。 「現在輪到您了,伊爾卡,您也對我作出真心的保證,說您……不會欺騙我。」 伊爾卡躊躇一忽兒。當然啦!她不得不卑鄙地說謊,對這個忠心而誠實的人說謊,而且……生平第一次說謊。 「我作出保證就是,」她說。 記者吻一下她的手,走出去。過一個鐘頭,他坐上火車,第二天走出了法國國境。 伊爾卡把記者送走以後,走出化裝室,來到休息室裡,那兒放著幾張小桌子。她臉色蒼白,心神不定,忘記這天傍晚劇院已經對外宣佈說她有病,卻在各處房間裡走來走去。她不願意思索,然用極其可怕的、令人驚慌的思想卻在她那發熱的頭腦裡接連出現。她想到她的男爵愛著或者愛過那個女人,就心如刀絞。等她來到劇院的池座裡,觀眾的目光就紛紛轉到她身上來,轉到布蘭沙爾太太的包廂裡,而剛才她還口口聲聲說伊爾卡病了,躺在床上呢。這時候在舞臺上表演的「新人」忽然聽見台下發出低語聲、呼哨聲、鼓掌聲,就開始鞠躬……其實觀眾並不是對她們喝采和鼓掌……「上臺去!唱匈牙利歌曲啊!」發狂般的觀眾叫起來。「上臺去!伊爾卡!好哇!」 伊爾卡微微一笑,用手指指喉嚨,走出去了,聽憑肥胖的布蘭沙爾自己去同被欺騙的觀眾周旋。她走進飯店一個單間裡,照例她在那兒跟「朋友們」一起吃晚飯。給她捧場的人都跟在她身後陸續走來。 這一次晚飯席上不那麼快活。伊爾卡一言不發,什麼東西也沒吃。她那高興的笑聲沒有了,她也不再對「朋友們」講不流利的法國話,人們只能聽見深深的歎息。謝齊是晚宴的主人,也悶悶不樂。 「叫那些貞潔的小臉上的貞潔表情見鬼去吧!」他用眼睛盯住伊爾卡,喃喃地說。德齊烈只顧喝酒,不說話。近來這個不幸的龍騎兵心事重重……伊爾卡要價十萬,他卻連兩千也出不起。他的父親不久以前已經去世,家中的田產都由債主們處置了。他不能指望不花錢的愛情:他知道他生得不漂亮,而且知道這些姑娘是要錢的……銀行家巴赫的兒子阿道爾夫是負責供應大家喝香檳酒的,這時候坐在伊爾卡身旁,對她特別親熱。他是最有錢的人,才有這種權利……他喝伊爾卡杯中的酒,湊著伊爾卡的耳朵說話,等等。這種狎昵的態度惹得在座的人心裡越發難受,他們看不慣有錢的阿道爾夫·巴赫……離他們喝酒的飯桌幾步開外,有兩個老頭子在窗前坐著。 其中一個是裡昂城的工廠主瑪爾克·魯甫烈爾,另一個……雖然就是我們的老相識,小提琴手茨威布希,您卻認不出他來了。他模樣大變。他身子瘦了,臉色白了,額頭上也不再有汗珠閃亮。他眼睛裡流露出冷漠和聽天由命的神情……老茨威布希對一切事都擺一擺手,不放在心上了……依他看來,一切,連同他的伊爾卡,都完蛋了。他不再穿破衣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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