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普希金 > 黑桃皇后 | 上頁 下頁 |
六 |
|
「如果這封信不是給您的,幹嗎您把它撕掉?」那姑娘說,「我本可以把信退還給那個寫信的人呀!」 「好姑娘!」麗莎維塔·伊凡諾夫娜說,因為那姑娘看穿了,她不禁羞得滿臉通紅,「請您往後別再送這種條子給我。 請對打發您來的那個人說,他應該感到害臊……」 但格爾曼並未善罷甘休。麗莎維塔·伊凡諾夫娜每天收到他的信,傳遞信件有時採用這種方式,有時又改換另外的法門。這些信已經不是從德國言情小說裡翻譯照抄的了。格爾曼熱情奔放地寫,行文用的是他自己獨特的語言風格。信中表達了他百折不回的意志,天馬行空式的狂亂的幻想。麗莎維塔已經不再把它們退回去了。她沉醉於其中,動手回信——而她的信一封封越來越長,越來越動情了。終於,她從窗口扔下去一封信,其內容如下: 「今天××公使舉辦舞會。伯爵夫人將要到場。我們會逗留到兩點鐘左右。機會到了,您和我可以單獨見面。只等伯爵夫人一離開,她手下的人全都會各自走散,門廳裡只留下一個人看門,但他一般也會鑽進自己小房間裡去。您十一點半鐘來,徑直登樓就是了。如果在前廳裡您碰到了人,您就問:伯爵夫人在家嗎?會回答說不在家——那您就毫無辦法了。那您就只好回去。但是,大概不會碰到任何人。丫鬟們都會坐在她們自己那間屋子裡。從前廳向左拐,直通伯爵夫人的臥室。臥室內屏風後面有兩張小門:右邊通書房,那裡頭伯爵夫人從來不進去;左邊一扇門通走廊,那兒有一座螺旋梯子。這樓梯直通我的房間。」 格爾曼周身直打哆嗦,好似一頭猛虎,巴望著指定時刻的到來。晚上十點鐘,他已經到了伯爵夫人的屋子前面了。天氣很壞:刮著風,潮潤的鵝毛大雪紛紛落下。街燈昏暗。街上空空蕩蕩。車夫間或趕著瘦馬緩緩駛過,看看有沒有晚歸的乘客。格爾曼站著,只穿一件禮服,既不覺得颳風,也沒有感到下雪。終於,伯爵夫人的車子開到門口。格爾曼看到,兩個僕人怎樣架著那個裹緊皮大衣的、彎腰曲背的老太婆塞進車子裡頭;他又看到,尾隨在後,一閃而過,那是外罩一件單薄的披風、頭上插了鮮花的她的養女。車門砰關。轎車費勁地在泡雪上行駛。看門人掩上大門。各個窗口的燈滅了。格爾曼繞著寂靜的屋子徘徊。他走到街燈下面,看看表,時間是十一點二十分。他就站在街燈下面,眼睛盯著指針,立等剩下的幾分鐘過去。剛到十一點半,格爾曼便登上伯爵夫人家的臺階,走進燈火輝煌的門廳裡。看門人不在。格爾曼上樓,推開通前廳的門,看到一個僕人身子歪在老式的肮髒的安樂椅上,在燈光之下打瞌睡。格爾曼邁開輕巧而堅定的步伐從他身邊走過。前廳和客廳裡很暗。門廳的燈光微弱地透進來。格爾曼走進臥室。供了許多古色古香的聖像的神龕前,點了黃金的小燈盞。幾張褪色的花緞安樂椅,鍍金已經脫落的幾張沙發,上擱幾個鬆軟靠枕,全都色調憂鬱,對稱地擺在糊了中國壁紙的牆邊。牆上掛著兩幅畫,巴黎Mme Lebrun①所繪。一幅是畫的一個男人,四十來歲,紅潤的團團胖臉,穿一衣草綠軍服,佩帶星章。另一幅是畫的一位年輕的大美人,她有一隻鷹鉤鼻子,鬢角攏起,撲了粉的頭髮上插一朵火紅的玫瑰。屋角裡擺著瓷雕的牧童,名噪一時的列勞製造的座鐘,此外,還有一些盒子、匣子、賭具、羽毛扇以及上一世紀末跟蒙哥裡菲爾的氣球、密斯米爾的催眠術一道發明的各式各樣的女士們的小擺設。格爾曼走進屏風後面。那兒擺了一張小鐵床。右邊有一扇門通書房,左邊另有一扇門通走廊。格爾曼推開這扇門,見到一座小小的螺旋梯子,這梯子直通可憐的養女的房間……但他退了回來,鑽進昏暗的書房。 ①列布朗夫人(1755—1842),法國女畫家。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