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普希金 > 彼得大帝的黑奴 | 上頁 下頁


  第四章

  我們的祖先吃飯慢吞吞,

  勸酒一巡又一巡,

  瓦罐裡頭盛燒酒、

  啤酒的泡沫在銀盃裡翻騰。

  《魯斯蘭和留德米拉》①

  ①《魯斯蘭和留德米拉》是普希金的一部長詩。

  現在我要向好心的讀者介紹加夫里拉·阿方納西耶維奇·爾熱夫斯基了。他出身于古老的大貴族,擁有大量的產業,是個慷慨好客的人,酷愛放鷹打獵,奴僕成群。一句話,他是個徹頭徹尾的俄國大老爺。照他的說法,他豈能容忍德國人作風,並且在他家庭生活裡要盡力恪守可愛的古老風俗習慣。

  他女兒年方十七,小時候就死了母親。她受的教育是老式的,即被一群群奶媽、媬姆、丫頭和女僕層層包圍,學會針線刺繡,不識文字。她的父親,雖然討厭一切海外的事物,但不能反對女兒向一個住在他家裡的瑞典軍官學習外國舞蹈。這位當之無愧的舞蹈教師業已五十歲了,右腿在納爾瓦戰役中被射穿致殘,因此,這條腿不太適宜于跳米奴哀舞和庫蘭特舞。

  不過,他的左腿很得勁,有著驚人的技巧和靈活性,「啦」的一下能做出難度最大的動作。女弟子沒有辜負他的一番努力。娜塔利亞·加夫裡諾夫娜在舞會上以最好的舞蹈者出了名,其部分原因倒是由於柯爾薩可夫的過失。此人第二天便登門向加夫里拉·阿方納西耶維奇道教。但這個年輕的絝褲子弟的機靈勁兒和時髦打扮使高傲的貴族很不順眼,被他刻毒地叫做法國猴子。

  這一天是節日。加夫里拉·阿方納西耶維奇正等候著幾位親朋戚友。在老式的客廳裡,長桌子鋪上臺布。客人們陸續來到,帶著妻室兒女。這些女眷們多虧下了聖旨和皇上本人作出榜樣才得以從家規的禁錮下解放出來。娜塔麗亞·加夫裡諾夫娜端著上面放了金制酒盅兒的銀制託盤,給每個客人敬酒。每人喝下一盅,心中不免感到遺憾,因為按照古老的習慣,在這種場合要接一個吻,如今已經不作興了。大夥兒入席。緊挨主人身旁坐上座的是他的岳父,鮑裡斯·阿曆克謝耶維奇·雷可夫公爵,七十歲的大貴族。

  其他客人,按照輩分依次就座。這就自然令人回憶那門閥森嚴的美好的往昔。他們落座,男人們坐一邊,婦女們坐另一邊。桌子下首照例坐著穿戴老式女背心和小帽子的東家的小姐,還有女侏儒——一個正襟危坐、滿臉皺紋的三十歲的大嬰孩,此外還有那個瑞典俘虜兵,身穿藍色舊軍服。桌上擺滿杯盤,四周有眾多侍僕忙忙碌碌,其中特別顯眼的是那位管家,他肚子胖大,舉動持重,用不可一世的眼光看人。酒宴最初的時刻全都一致獻給咱們古老廚房的絕妙作品。碟兒、勺兒一片響,全都不開腔。臨了,主人發覺,該是用愉快的談話款待賓客的時候了,於是他轉過頭問道:「葉基莫夫娜在哪兒?把她叫來!」幾個僕人便分頭去找。

  頃間,一個老女人,搽紅抹粉,花枝招展,身穿繡金花緞滾圓袍,袒胸露臂,邊唱邊跳,粉墨登場。她的出場使得客人們全都興致勃勃。

  「你好哇!葉基莫夫娜,」雷可夫公爵說,「過得好吧?」

  「老親家!謝天謝地,萬事如意。又跳舞來又唱歌,關門坐等情郎哥。」

  「幹啥去了,傻丫頭?」主人問。

  「招待貴客唄!梳妝打扮,過上帝的節日,照老爺的指示,奉沙皇的聖旨,學洋人的派頭,叫大夥兒笑痛肚子!」

  哄堂大笑。傻瓜便溜到主人椅子後頭占好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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