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蒲寧 > 阿爾謝尼耶夫的一生 | 上頁 下頁
七三


  我憤懣起來:描寫大自然!我開始論證:沒有任何獨立於我們之外的大自然,每個最微小的空氣流動都是我們自身的生命在運動。她笑了:

  「親愛的,只有蜘蛛才這樣生活!」

  我朗讀:

  多麼傷心!林間幽徑
  清早又在塵埃中不見蹤影;
  那一串串銀色的長蛇
  又鑽過雪堆逶迤爬行……

  她問:

  「什麼蛇?」

  又要進行解釋,說這是暴風雪,風攪雪。

  我臉色蒼白地念道:

  寒夜睜開朦朧的眼睛
  朝我的車篷下探尋……
  山外林後雲霧縹緲,
  月兒陰晦,好似幽靈……

  「親愛的,」她說,「要知道我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情景!」

  我還是接著念,可心裡已暗暗責備她了。

  穿透烏雲的陽光又熾熱又高遠,

  你在長凳前畫上耀眼黃沙一片……

  她聽了表示贊許,不過,大概只因為她想像這是她自己坐在花園裡,用一把挺漂亮的陽傘在沙上作畫。

  「這的確迷人,」她說,「可是別再念詩了。到我這兒來吧……你對我總是不滿意!」

  我經常跟她講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時代,講我家富有詩意的莊園,講我的母親、父親、妹妹。她卻以一種無情的冷漠態度聽著。我講到我們家的生活有時很拮据,譬如說,有一次,我們家裡把所有聖像上的舊金銀衣飾都取下來,帶進城裡典當給梅謝裡諾娃,一個孤老太太。這老太太長得象東方人,很可怕:鷹鉤鼻,小鬍子,水泡眼,穿一身綢衣,搭著披肩,戴著戒指。在她空蕩蕩的屋子裡堆著各種各樣稀有的貴重的裝飾品,一隻鸚鵡古怪和呆板地整天叫來叫去。我講述的時候,希望她有悲傷、感動的表情,可是我看到的不是悲傷、感動,那麼是什麼呢?

  「啊,很可怕!」她漫不經心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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